51.第51章 C51.竹籠眼⑥(1 / 3)

那一天。

“又有孩子玩這個遊戲了。”

我是三浦夕香裏,十四歲這年,我來到拱橋前時見到了這副光景:一個孩子蹲在地麵捂住雙眼。一群年齡差不多大的孩子圍著她牽手轉圈,唱著竹籠眼的童謠。唱完的時候,如果中間的孩子猜出正背後的人是誰,就換那個人當鬼。

“背後的是熊穀!”

蹲在中間的女孩這麼說道。

女孩的臉孔潔白幹淨,隔著日光的薄膜,顯得模糊難辨,僅看得出她的打扮整潔幹淨,在老舊的街景中顯得格格不入。或許是因為這樣,女孩所在的景象——不知為何給我一種不祥之感。

總覺得似乎在哪看過。這種既視感並不是錯覺,我立刻想起來了——十歲的時候,我也和誰玩過這個遊戲。但具體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好像還單獨拍過照片……在某個雨天,我穿著兒童雨衣,手裏拿著雨傘,照片遠景的橋下有奇怪的人影。

這麼說來,似乎當年每一次玩遊戲的時候,總會有一個女人站在拱橋斜對麵的郵筒背後,靜靜地注視我們。有時悶不吭聲地直接經過,有時則會停下腳步圍觀,但是,那個女人每一次都出現在附近。

——她一直都在觀察。

——她……那個女人……

——她——是鬼。

我莫名地如此認為。雖然她沒有角,也沒有獠牙利齒,但我仍然直覺如此,帶來不幸的是那個女人。

很久以前開始,霧枝山就流傳著這樣的傳說:黑宮河從山頂流落的大量的水,化作河川,化作瀑布,化作籠罩整座山的霧,包含這些東西在內的所有水相,都是這座山神秘的源頭。所以能死在這座山上,被視為正確的死法。

大人都是這麼說的。他們信仰循環的水,視水為靈魂之源,受水與濕度籠罩的這塊土地,就因此漸漸發展成所有存在都與水有關的信仰了吧。

又傳來孩童的笑鬧聲。

……十歲那一天、那個下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們,我和春奈、美都她們好幾個人一直在拱橋前玩遊戲,觀察黑宮河湍急的流水,但那個時候,春奈忽然對我說,夕香裏長得好醜,是醜八怪。

好奇怪。

美都也在大笑,我都那麼生氣了,她們還是一直在笑,好過分。

緊接著那個女人就出現了。

那一天,夕陽非常好看,全身濕透的女人就站在拱橋那裏。她的臉有點模糊,像是被霧氣籠罩,非常美麗——不對、不對,哪裏不對勁,女人的臉確實非常美麗,但是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為什麼?

因為——

眼睛。

全是眼睛。

渾身長滿眼睛的女人。

女人站在那裏,春奈和美都忽然頓住了,再然後,她們直直地向著黑宮河走去。好可怕,是被鬼蠱惑了。

但是我一動不動。

夕陽特別的美麗,仿佛近在咫尺。春奈和美都說了我的壞話,她們死掉就好了,我產生了這樣暢快的想法。

於是——我親眼看著她們走向了黑宮河。

產生迷惑的孩童們,在夕陽引誘下沉入彼岸,在夕陽引誘之下,渡向隱世。這樣想的話,簡直就是與自然共存,為了使自然授予的靈魂「回歸」,她們以自己的意誌聚集到水中,為求「正確死去」。

在水裏死去,是「正確」的。

女人的做法,是「正確」的。

我的做法,是「正確」的。

夕陽西下,黑暗籠罩周遭一帶。

富岡義勇踏入溫泉旅館的瞬間,眼前的場景就變了樣。本該是破舊的樓梯和窗台,此時此刻卻衍生出欣欣向榮的麵貌:四處都是搖曳的青草,低矮的瓦片屋頂、長期受陽光照射而褪色的招牌看板、黑色板牆與受蟲蛀的電線杆、鋪上瓷磚的理發店、隻做鹹煎餅的煎餅店、石牆上長了青苔。

是夢嗎?還是幻覺?

他聽見怒吼,理發店櫥窗的玻璃破了,玻璃碎了一地。熙熙攘攘的人群圍成圈,一個女人蹲趴在地上。打她的是女兒吧,臉上仍留有稚氣的年輕女孩,母親哀求女兒別再賣春,女兒嫌煩便出拳打人。

昏暗之中看不清楚,母親的額頭似乎流出黑色的液體。

——流血了嗎?

“……”他伸出手,胳膊卻穿過了人群。

這是幻象。

霎那間,周遭的景象又閃爍著變回旅館內部的破敗模樣,宛如信號短路的老舊電影,在現實和虛幻之間搖擺不定。

富岡義勇握緊刀柄,皺緊眉頭。他加快步伐,奔跑在吱呀作響的木地板上,然而就在下一個拐角,他猛地止住腳步。被女兒打死的母親就躺在那裏——發間流出鮮血,頭歪在一旁,依舊保持著剛剛死去時的模樣。整個世界非常安靜,連他呼吸逐漸急促的聲音都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