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看著荀真毫不猶豫地把一片金葉子遞給了那獄監,長馬臉的獄監掂了掂,一臉傲慢,“不能探太久,半個時辰趕緊出來。”
方瑾嗤之以鼻,拽什麼拽?不就是一個破獄卒嗎?
她想要衝上去理論,薜子行忙拉住她,低聲道:“瑾兒,你要惹事嗎?你們能進去天牢已經是走運了,很多人就算給了金子都進不去呢?”
荀真點點頭表示知道,這個獄監看來是新換的,想到這裏,她微微有著不祥的感覺,一把拉住不忿氣的方瑾,朝薜子行道:“薜統領,這次麻煩您幫忙,還要勞煩您在這兒守著。”
薜子行知道荀真與太子的關係不尋常,但卻奇怪她為什麼不去找太子幫忙,隻要太子一句話,這金子就可以省下了,搔了搔頭道:“沒什麼,你是瑾兒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荀真促狹地看了一眼方瑾,後者不屑地哼了哼,可眼裏的暖意卻騙不了人。
兩人循著陰暗的樓梯往下走,荀真一手提食盒一手牽著方瑾的手,“這裏有些陰冷濕滑,瑾兒,你小心點。”
“真兒,你就是被關在這種地方一天一夜?”看到這裏的環境十分的惡劣,她一臉的嫌惡,心疼道。
荀真隻是在前方領路,昨日她衝了澡上藥後,居然睡過去了,再醒來時已經是隔日的下午,想到呂蓉已經被關了一晝夜,免不了著急,這才尋了方瑾幫忙,進來探一探呂蓉。
空氣裏有著火把燃燒的味道,吸進鼻子裏頗不好聞,方瑾舉起袖子掩住嘴鼻,“對了,真兒,你怎麼不去尋太子?他現在主審這案子。”
提起宇文泓,荀真的眼裏微微有著黯然之意,不知道他的手傷好了沒有?算了,他是太子,她有什麼好擔心的,“這個時候去找他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的……”方瑾看了眼那些伸手出來鬼吼鬼叫的囚犯,身體更往荀真的方向靠去,眼裏有著厭惡之色。
荀真卻停腳,回頭嚴肅地看著方瑾,認真地低聲道:“他雖然是太子,但現在還不是帝王,我不想因為我的原因而害了他,再說我能解決的事情就更不應該去麻煩他,應當避嫌。”尤其是這幾天,帝王一定會盯得緊緊的,實不宜多事。
方瑾愣了愣,茫然地任由荀真牽著走,良久,當呂蓉所住的牢房出現在眼前時,方才低聲道:“真兒,你喜歡上太子。”
她喜歡宇文泓?
荀真回頭注視著方瑾,眼睛睜大道:“瑾兒,你在胡說什麼?”
方瑾一貫的嘻皮笑臉收了起來,端著一張臉道:“真兒,不然你那麼為他著想是何道理?雖然我常玩笑說讓你在兩個皇子中選一個,但前提是,你不要付出真心,不然最後傷心的肯定會是你。”
荀真從沒有用另一個角度看待她與宇文泓的關係,現在聽了方瑾的話心髒狠速一跳,她對他漸生的異樣感覺就是因為她對他漸生情愫?趕緊搖搖頭,她不是花癡,怎麼會去喜歡宇文泓這種她觸碰不到的人?
“真兒,是你嗎?”呂蓉聽到熟悉的聲音,忙衝到欄杆前探頭,眼裏急切地看著那兩個熟悉的身影,“瑾兒?”
沒想到方瑾還會來看她?她的眼裏有著歉意,又有著感激。
荀真這才把腦海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拋開,拉著身體僵硬的方瑾衝上前。
三人隔著一道木製欄杆注視著彼此。
呂蓉的眼淚掉落下來,“真兒,瑾兒,你們居然還來看我?我……不值啊……”
“若不是你最後沒有自私,你以為我還會願意來看你嗎?好在你的良心未泯,哪,擦擦淚吧。”方瑾把一塊帕子塞到呂蓉的手裏,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可在無人看見的時候,她掉頭悄然抹去眼裏的淚水。
荀真也擦了擦淚,“蓉蓉,這裏的飯菜不能吃,我與瑾兒給你帶吃的來,都是你愛吃的。”
“那是真兒做的,與我無關。”方瑾昂著頭道。
呂蓉的眼裏一黯,“瑾兒,你還在怪我麼?”
“瑾兒,說什麼話呢?若不是想來看蓉蓉,你會求方司膳同意把廚房借給我們一用?”荀真拉著方瑾的衣袖勸道。
方瑾看到呂蓉現在的處境,再多的怨忿提來又有何意?再說就像荀真說的,呂蓉會自私也是人之常情,“我早就不怪你了,趕緊吃吧,涼了就不好吃。”
呂蓉哽咽了起來,看著食盒裏的菜式,都是她愛吃的,就差那麼一點,她就背叛了她們的友誼與信任,“太好……了,我……最終沒有……走入歧途……”顫著手端起飯碗,和著淚水把那飯菜塞到嘴裏。
甜甜的、鹹鹹的……這一碗飯,她吃出了很多味道。
荀真與方瑾也忍不住抹了抹淚水,荀真哽咽道:“蓉蓉,你別放棄,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
呂蓉停下箸,忍不住櫻櫻地哭了出來,半晌後,用帕子抹去淚水,“真兒,沒用的,檔案上那兩隻香囊是我做的,即使香料不對,也會算到我頭上,你……也別再攙和進來了,好不容易出了去……”
“蓉蓉,你在說什麼傻話呢?我們自然會想辦法救你,一定會有辦法證明那香囊與你無關的。”方瑾插腰道,為了荀真,她會盡力,現在為了呂蓉,自然也會盡力。
“對,你千萬不要放棄,無論怎麼審,都不要鬆口。”荀真叮囑道。
呂蓉的心裏早已是灰敗一片了,為了不讓她們擔憂,點了點頭,再度扒了幾口飯,想了想,“真兒,我有事想托你,你到我住的地方,在床上的內側有個小箱子,裏麵有我這些年的積蓄,若我……有個三長兩短,麻煩你送……給我的家人……就說……蓉蓉不孝……要先行一步了……”
尚工局。
許悠看著那坐在她麵前的少女,精巧的五官,柔弱的麵容,一如馮貴妃一般,憑心而論,莫華依長得不錯,隻是她說的話讓她不喜,“莫華依,你現在是在要脅我了?”
“不敢,屬下對尚工大人的仰慕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隻是怎麼辦呢?屬下正好有呂蓉繪補之前的那一張香囊的圖紙,正好可以推翻呂蓉的口供。”莫華依揚了揚手中的圖紙,“隻要我把它交給貴妃娘娘或德妃娘娘,相信她們也會感興趣的……”
許悠的眼裏生寒,當時遺失這張圖紙的時候,她就擔心過,後來為了安心,她才會下令呂蓉親自補回一張,可沒想到最後還是留下這禍端,冷笑一聲,“你可別忘了,荀真那會兒還不是女史……”
“尚工局同樣有不是女史而為一品妃縫製衣物的先例,有你尚工大人的偏愛,有什麼是不可能的?而且我手中的圖紙是真的,檔案那兒都有記載的。”莫華依上前俯視著許悠微微一笑,“尚工大人,我要的不多,隻是原本屬於我的位置,就是被荀真用計奪去給呂蓉的掌珍之位。”
好在那會兒她多存了一個心眼,沒有依姨母的意思燒毀,不然今日她如何與許悠做交易?
許悠眼明手快地把莫華依的圖紙搶到手中,立刻就撕爛了,兩眼威嚴地看著莫華依。
莫華依開始笑了,最後更是笑得身體如抽搐一般,抹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尚工大人,盡管撕,我那兒還有很多,這張是假的,真的我已經放好了,你是找也找不出來的……”
若不是呂蓉沒有利用價值,不然既能成為掌製而又能送荀真去閻王殿,那豈不更妙?笑了一會兒後,莫華依再度道:“尚工大人好好地考慮一下我的提議,不過我的耐性是有限的,大人可要盡快做決斷,是要棄守荀真還是給我掌珍之位?”
她一轉身把門拉開,笑著昂頭走出許悠的房間,而她身後的許悠卻是把一桌子的物品都掃落在地,然後癱坐回椅子裏,這個莫華依,可惡。
天牢。
呂蓉依依不舍地看著荀真與方瑾離去,抹去眼裏的淚水,卷著膝蓋坐在潮濕的稻草堆裏,把頭枕在膝蓋上,這情景與童年時生活的場景是多麼的相似……
她那個破敗不堪的家隻有一座茅草屋,每當刮風下雨的時候,屋子裏的稻草堆裏都是這樣濕濕的,然後一家近十口人就隻能喝連米粒也撈不到幾顆的稀水粥,隻有過年時才能勉強地吃上一頓像樣的飯。那時候她格外珍惜,想到善良的爹娘因為聽說當宮女能吃上飽飯,最後還是含淚地把她送去遴選小宮女,記得分手那天,她哭得唏哩嘩啦的,最終卻是不得不放手。
她也知道宮裏很多人背後都笑話她饞嘴,可她們知道餓肚子的滋味嗎?看到吃她本能的眼裏會發亮,因為餓肚子的滋味太難受了……
“蓉蓉……”
是爹娘的聲音?
呂蓉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忙抬頭看去,真的是她年老的爹娘,驚訝道,“爹,娘,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她忙衝到木製欄杆前,想要碰觸爹娘的手,誰知父母卻被人一把往後拽去,一個不認識的陌生女人看著她笑道:“呂蓉,平州人氏,良民,自願入宮為宮女者,家中尚有父母,兄弟姐妹各六人……”
呂蓉聽著這人把她家中的情況如數家珍,忙抓著木製欄杆道:“你是誰?你抓著我的爹娘有何意圖?”
“蓉蓉,你的弟妹們也在她們的手中……”呂蓉的父親一臉衰敗地道。
“別管我是誰,隻要你按我說的去做,我擔保你的家人都會平安無事……”那個陌生女人笑道。
呂蓉全身打冷顫,她要利用她做什麼?但看到爹娘那害怕的樣子,她突然急切地道:“別傷害我的家人,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答應的……”
“很好,那你們就聚一聚的,隻怕這是最後一麵了。”陌生女人示意身後的人放開呂蓉的爹娘。
“蓉蓉……”
“爹,娘……”
執手相看淚眼。
過了不到兩日,就在荀真為了救呂蓉而到處找證據的時候,傳來了呂蓉招供的消息,竟意外牽出了已經淡出眾人視線的賢妃,後宮一時間議論紛紛。
“聽說了沒有?聽說賢妃是幕後主使,害淑妃滑胎的人就是她……”
“真是出人意料,她不是一直安分守己的嗎?”
“誰知道?噓,我還聽說尚食局被關的那幾名宮女都是她指使人殺的……”
“真的?假的?”
“還能有假,太子都親自帶人到賢妃住的宮殿去搜了,聽說搜出不少證據來……這賢妃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居然還能有這本事做下這有損陰德之事……”
“這於她是司空見慣了,上回陛下是沒找到證據,所以才不能追究,不過她也因此失寵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