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蘇婉容年幼,想不明白這些。
何其幸運,命運讓她重活了一遭,她現下不但是徹底醒悟了,也恍然意識到。當初若非自己的一再縱容,總想著母親過世早,一味溺愛她這唯一的親弟弟,徹哥兒最後又如何能把自己作賤成那般模樣。
這麼想著,蘇婉容唇角卻是微微牽起了一個弧度。
她取來嬤嬤手中的梳篦,隨手挽了一個髻,又在上麵插了一根鏤花點翠銀釵,便從紅木四足圓凳上緩緩起身。
周嬤嬤見此,當即明白姑娘這是打算親自出去瞧看了。
想著姑娘平日裏對待那徹哥兒從來都是百般寬容忍讓,周嬤嬤猶豫了片刻,終還是忍不住道:
“徹哥兒在學堂頂撞了先生,這次可是把大人給氣壞了,罰那徹哥兒在府中禁閉十日,不允任何人放他出去,姑娘若是現在過去了……”
周嬤嬤麵露難色,後麵的話沒說出口。但蘇婉容已是明白了嬤嬤的意思。
徹哥兒性子頑劣,少不得被爹爹訓斥責罵。
記得最嚴重那回,爹爹一怒之下直接將徹哥兒關了整整半月。
她那個時候隻知道心疼弟弟了,背地裏沒少安慰哄勸徹哥兒。如今回想起來,竟是從那時落下了禍根,助長了徹哥兒之後愈發的無法無天。
上輩子,也便隻有這周嬤嬤曾經好言勸她,應當讓那蘇徹得一些教訓,否則若是長大了,這樣不服管教的性子,遲早會自個兒吃虧。
蘇婉容當時不以為意,認定這麼丁點小的孩子,淘氣一些又能怎樣。
但現在不一樣了,如今她回到了十二年之前,老天給予了她挽回一切的機會,她定然不會讓曆史重現,讓自己的弟弟再一次重蹈覆轍。
於是蘇婉容又笑了下,她理了理衣襟,淡聲道:“大清早的徹哥兒便在府中鬧個不休,若是不去理會,怕是得擾了別院清淨,我這個做姐姐的總是要過去瞧看一眼的。”
周嬤嬤聽了這句,卻是怔了一下。
蘇婉容這一雙美眸生得極為好看,明淨澄澈,顧盼之間,盈盈如水。
此時周嬤嬤下意識詫異地望去,見那四姑娘的眸底卻是透著一股不同往日的冷靜沉著。
好似這麼一覺醒來,四姑娘便有哪裏不一樣了,可那周嬤嬤卻又琢磨不出到底是哪裏不一樣。
就在周嬤嬤愣神之際,蘇婉容已經推開雕花木門,徐步踏出了寢房。
太傅府是一處三進三出的院落,距離皇宮五六裏地。麵闊九間,進深五間。後有抱廈,花園涼亭。
門麵朝北的南苑,乃是主室,占地麵積也是最大,內裏三個小院落。
嫡庶到底有別,蘇婉容與徹哥兒所住的西廂苑確實算是最小的。
不過西苑人並不多,上上下下的丫鬟仆婦一塊兒也不過十幾人,加上他們這兩個小主兒,倒也不嫌擁擠。
苑內一草一木皆是蘇婉容記憶裏的模樣。
布置古樸簡約,種有紫藤,木槿,垂絲海棠。曲折廊廡盡頭,修建了一橢圓石砌假池。
蘇婉容還記得,從前未出閣時,每逢夏季,她總喜歡搬一小凳坐於池邊,撫弄琴弦。偶爾抬眸,望向那池內翠荇香菱隨了微風搖曳擺動,別有一番閑逸滋味。
然此時,正值秋季,草木花蕊大多都開始凋零枯敗了。
此時沒了綠屏映襯,顯得些許冷清蕭條的假池邊,三四個穿著粉色細布襦裙的丫鬟,麵露愁色,一個個半蹲著身,緊張無措地張開雙臂,攔著裏側口中正嫩著嗓子罵罵咧咧的一半大小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