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莽關上門與外頭那名小兵交談的時候,蘇婉容雖躺在榻上,其實也在正屏息聆聽著。
最起初男人說話的嗓音顯得有些暴躁,似乎還在為方才好事被擾感到不快。後來不曉得那小兵講了什麼,隱約捕捉到類似於“軍營失火”、“糧草被燒”之類的模糊字眼。男人問話的嗓音就變得端肅嚴厲起來。
蘇婉容聽後也是一驚,坐起身子,正想要聽得更仔細一些,耳畔交談的聲音卻忽然停了。男人隨著一陣沉重矯健的腳步聲已經匆匆離開。
正如男人當時所言,軍中事務,原本皆由將軍掌管。倘若不是發生迫在眉睫的大事,趙將軍不會這個時候貿然相請。
這會兒蘇婉容旁聽了胤莽與士兵的一番交談,更是印證了這個想法。
糧倉失火,對於一支軍隊而言,顯然是十分棘手的事情。倒不是不能從別處尋得供給,關鍵是運糧極為困難。糧食若是斷了,仗還沒開始打,軍心就得散亂。
蘇婉容雖記得前世的晉元帝在之後西夏戰役中,最後打了勝仗。但對於晉元帝軍營失火,糧草被燒的事情,她卻是毫無印象。
倘若上輩子也發生過同樣的事情,隻是她這個深閨女子不曉得,便是好的。怕就是怕,中間出了什麼個差錯,萬一這輩子與前世不一樣,那就麻煩了。
蘇婉容發現,在大事麵前,她會不知不覺地與那男人站去同一戰線。約莫也是因了,她名義上是他皇後的緣故。他若是因為缺失糧草的問題之後打了敗仗,那她自然也會跟著遭殃。
但她的這種憂慮原本就是毫無意義的。畢竟對於軍中之事,她亦不甚了解。
可單憑直覺而言,蘇婉容就覺得,即便與前世不同,這麼一個將來要一統天下的男人,必然也能夠尋得解決糧草問題的辦法。
當下喚了倚翠和凝香兩個丫頭進來。取了熱水從頭到腳地洗了個澡,又換了身幹淨的衣裳,這才躺回炕上。
趕了一個多月的路,現下突然安靜下來,隻覺得眼皮子漸漸沉重。等了許久,也未見著那男人的影子,最後終於熬不住了,這才孤自睡了過去。
一整個下午,胤莽都沒有回來。
蘇婉容醒來的時候,已是日落西山。晚膳兩個丫頭早便備好了,見她欲要起身,倚翠忙放下手中的活,上前扶持,凝香則是留在案幾前,將溫好的菜從食盒中取出,一道一道擺放整齊。
“娘娘,這個時辰了陛下還未回來,說不準今夜便直接宿在軍營裏了?要麼娘娘先用了晚膳再說?”
其實從長安行至西夏這一路上,一日三餐她都是同那男人一道兒吃的。習慣了兩個人一起用膳,時不時便聽那男人講一些沒皮沒臉的渾話胡話。這會兒隻剩她一個,耳根清淨了,反倒是有些不太適應了。
這會兒由倚翠扶著走到近前,垂眸掃了眼案幾上的菜色。牛羊肉都是那個男人喜愛吃的……通共七八道熱菜,隻她一個人,顯然也是吃不下的。
於案幾前落座,蘇婉容卻未動筷。倚翠和凝香正感到疑惑,卻見她啟唇,淡聲這麼吩咐道:
“左右我現下剛想,也沒什麼胃口,這菜便先這麼放著吧。等會兒皇帝回來了,熱一熱再吃。”
**
胤莽回到窯洞的時候,已近亥時末。
軍營失火,一把火燒壞了糧倉近五十萬石的糧草,問題確實棘手。不過好在發現及時,火勢很快得到有效控製。還有二十餘石兵糧幸存下來。這麼點糧草雖勉強可以應對燃眉之急,卻固然是遠遠不足夠的。於是他便下令調動中原邊境地帶糧倉,以最快的速度將糧食運往西夏軍營。
解決了糧草問題,胤莽沒有立即回來,是因為一直留在軍中試圖揪出此次縱,火燒壞糧草之人。若是無意之舉,犯了此等大過,必定嚴懲。若是有意,此番行徑更為惡劣,決然是不能放過的。
推門而入,便察覺屋內暖融融的。已經這麼晚了,燈竟還未熄,這叫胤莽感到有些意外。抬手褪下了披風,闊步朝裏屋走,走了沒幾步,往窗欞邊的矮桌不經意一掃,登時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