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二小姐以妾室的身份,嫁入這丞相府以後,實在是受了不少委屈。
尚記得剛嫁進來那一會兒,說夜夜以淚洗麵也毫不為過。
有些時候關起門來,揀起什麼就劈裏啪啦地狠狠往地上砸,嘴裏一邊哭一邊罵,將火氣全部灑在她這個做丫頭的身上。
可是,秀春覺得自家小姐並沒有錯。
她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跟著二小姐,別人不懂二小姐,但是她懂。從前的小姐是多麼溫柔婉約的一個人,即使這幾年間性情稍有變化,秀春覺得小姐本性純善,即便是性子變了,那也是被人給逼出來的。
所以饒是小姐再如何罵她,哪怕是打她,秀春其實一點也不會介意的,她甚至十分地心疼小姐。
本來也是,小姐可是太師府堂堂的長房嫡係出身,知書達禮,儀態端方,在秀春眼裏,放眼全京城,再沒有哪個貴女及得上她家小姐。憑什麼庶出的四小姐就能入宮去做皇後娘娘,而二小姐就應該淪為別人妾室?
也不曉得老爺和大夫人如何能夠狠得下心腸,竟真的把小姐送過來給別人做偏房了。這不是擺明了要糟蹋二小姐嗎?
因為是以姬妾的身份嫁進來的,稱不上明媒正娶,連一個像樣的成婚儀式也沒有。
應當是新婚當夜鬧出了些不愉快吧,大婚第二天早上天還沒大亮,右相黑著一張臉大步從新房裏跨了出來,自此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未有再踏入她們東院半步。
二小姐所受的委屈,遠遠不止這些。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麵。
直至今日,秀春想起當日的事情,都忍不住想要狠狠扇自己幾個耳巴子。
那天,二小姐說自己在屋裏悶的慌,聽說丞相府裏有一處花園,便想去那裏走動一下。是她護主不力,小姐原本在花園池塘邊賞花賞的好好的,隻一晃神的功夫,就聽耳邊“噗咚”一聲,小姐便失足跌入了池水之中。
小姐遇難的那一刻,秀春親眼瞧見,那個爾容,也便是相府夫人身邊的丫頭。就這麼麵帶微笑地,站在小姐落水以前站著的同一個位置上。
這說明了什麼?這還能說明什麼?
二小姐素來行事謹慎,不可能自己無緣無故失足落水。一定是這個爾容,是這個蕭夫人身邊的走狗,趁著小姐不注意,把小姐給推下水的。
秀春生氣,非常生氣,氣得恨不得把爾容可惡的嘴臉一把撕爛。
可是她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鬟,她生氣了又能有什麼用?就算她現下意氣用事,為了替小姐報仇,將爾容也給推下水裏。
她們現如今寄人籬下,失了太師府的依附,得罪了正房夫人,最後連累的不還是二小姐嗎。
秀春把蘇適雯救上來了。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秀春發現自家的小姐,性情一夕之間仿佛突然大變。
好像一下子就接受了委身人妾的這個事實,不哭也不罵了。開始主動地討好蕭左相,甚至是左相夫人。
秀春覺得小姐是因為落水的事情受了刺激,她很擔心,勸小姐喚大夫過來瞧看一眼。可是小姐不聽,每每總是笑著跟她說,自己隻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還與她說了一些,她聽不太明白的話。
這樣的蘇適雯,秀春仍舊十分心疼。可是漸漸的,秀春越來越看不懂,二小姐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
譬如說這次的宮宴。
就算大人要帶小姐去,秀春以為,依照二小姐的性子,肯定也不會去的。
畢竟,主持這場晚宴的人是誰呢,除了皇帝以外,還有當今皇後。那個遭致二小姐淪落成這般田地的蘇四姑娘,二小姐還在閨中的時候,便最最不喜的人。
她實在是想不明白,這會兒一邊替蘇適雯順著發,皺著眉,嘴裏小聲嘀咕:
“……小姐做甚要出席這次的宮宴呢,聽說四房那庶出的賤丫頭這兩日也隨晉元帝回來了。此番見著小姐,還不曉得要怎生的一派趾高氣昂呢。小姐便是想和大人增進感情,也不消用這種方式,這不是白白給自己找膈應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