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玄色長袍的男人,高大英武。那五官生得剛毅深刻,氣勢如山,原本就不是個好招惹的。眼下麵色陰沉,風塵仆仆地疾步趕來的時候,瞧看上去便像個索命的鐵血閻羅,好生嚇人。
“陛、陛下,產房乃是血腥之地。您……您不能進去的啊……”
不及深思原本應該遠在綿陽的晉元帝,為何會出現在這裏。老禦醫顫顫巍巍地說出這一句話,嗓音都哆嗦不利落了。
至於闊步往屏風方向走的胤莽,臉色冷得像是數九寒冬結成的冰霜,兩片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條鋒利的線,根本連眼角風都不曾落去禦醫那裏一下的。
然而就在這麼一個時候,暖閣裏傳出一道極尖銳的痛呼聲。
那聲音來得突兀而響亮,使得彪悍挺拔的男人渾身一僵,竟生生怔在了原地。
這會兒恰巧有一穩婆端著一盆子的水出來,胤莽下意識垂眸一瞥,卻見那麵盆裏的水,鮮紅一片,晃晃悠悠的,極為駭人。
與方才那一道痛呼聲聯想在一起,威儀年輕的晉元帝霎時間勃然大怒。
龍臂一展,攥住那穩婆的衣襟,幾乎將那穩婆直接給提了起來。卻聽他怒聲便是喝道:“裏麵發生了何事?皇後為何會疼成這樣?”
為何會疼成這樣?
女人家生孩子,哪裏能有不疼的呢?
年邁的穩婆心裏原本是這樣想的,一抬頭卻瞧見帝王凶神惡煞的一張麵孔。頓時被嚇懵了,兩股顫顫地站在那裏,連話都忘記了該怎麼說。
雙腿抖得麵條似的,脖頸都快被皇帝揪得喘不出氣了,老臉憋成了豬肝色,斷斷續續地顫聲道:
“回……回陛下的話,皇後娘娘鳳體嬌貴,身子骨又偏了柔弱。生起孩子,總是會辛苦一些的。不過有禦醫坐鎮,大、大抵不會出什麼事情的……”
穩婆也實在是嚇得厲害了,哆哆嗦嗦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講些什麼。
可是胤莽卻從她這席顛三倒四的言語中,嗅出了一絲不尋常。便眯起了一雙黑沉的厲眸,咬著字句冷聲逼問:
“大,抵?你是說朕的皇後,還是有出事的可能?”
穩婆不敢隱瞞,磕磕絆絆地企圖委婉道:“皇後娘娘鳳體嬌弱……”
豈料話尚未說完呢,就被晉元帝冷笑著直接給打斷了。“朕管不得這些。”
胤莽撩起龍袍,刷地一下拔出腰際長劍,他眸光掃過跪了一地的眾人,臉色冷怒地喝斥道:“你們都跟給朕聽清楚了!倘若今日皇後出了任何意外,朕要你們所有人的腦袋!”
這仿佛摻了冰渣子的一句話,隻聽得穩婆及隨後趕來的一眾禦醫冷汗直冒,背脊發涼。
宮裏麵當差的,誰不曉得晉元帝寵愛皇後入骨,有關皇後娘娘的事情,那斷然是容不得半點差池的。晉元帝本人也是個手腕狠辣的,說一不二的。這話剛剛撂下,老禦醫慌慌張張地應了聲是,縮著腰進去盯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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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閣裏麵十分忙碌,幾個婆婦及最後資曆的老禦醫一齊上陣,軟帳掀開又放下,放下又掀開。
至始至終,胤莽仿佛入了定似的,薄唇緊抿地負手紮根在那裏,雙目盯著那層層紗幔,不曾挪開半分。
隔著薄薄紗幔,裏麵持續地傳出一陣一陣,斷斷續續的悶哼呼痛聲,偶爾有那麼一兩道尖銳嘹亮的,但整體上都是極為壓抑隱忍。也正是因了這麼一份隱忍壓抑,讓聽的人胸口仿佛壓著一塊巨石,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
裏麵的人每每叫上一下,胤莽的心跟著鈍痛難當,拳頭被他攥得青筋暴起,嘎達作響。
此時隻覺得好像正被人用最鋒利的箭一刀一刀地淩遲,又好像胸口那一拳之地,被人狠狠地,緩慢地擰著。連每一瞬的呼吸都是折磨人的煎熬。
確實是恨不得直接衝進去一探究竟的。可即使是胤莽這樣鐵血錚錚的大男人,也曉得女人家生產的時候,是斷然經不得別人打擾的。
正因為裏麵躺著的人是她,饒是自己再如何的心煩意亂,狂躁不安,也萬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