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蹈逐個遞杯,周莫爾去調換了燈色,籠罩在淡淡的暖光中,抿一口芬芳,心悄然安靜,每一根神經都舒緩放鬆下來。
“喜歡的話,我可以經常過來做給你吃——你們吃。”周莫爾盯著循蹈,話到最後,為免尷尬,修飾措詞。
“好——求之不得!”
周莫爾的開心,化為天真單純的笑容,映在了循蹈眼中,也印在了和隋妍心底。
珍貴純粹的情感,足以讓人沒有了惆悵、喪失了嫉妒、忘記了失去,隻留下暖心的美好,想深深珍藏心底,不忍破壞。
送走二位爺,和隋妍拉住循蹈:“周莫爾對你真的……”令人感動這幾個字斟酌來去,未說出口,以免聽上去落入虛假的豁達,“你千萬,不要因為我,辜負了他。”和隋妍很少這樣不苟言笑。
萬千思緒瞬間開始頭腦風暴,但循蹈卻找不到一句合適的話語回應,怔然間,隻好在嘴角撇出頑皮的笑意,試圖化解和隋妍嚴肅的神情,然而並未奏效。
循蹈深深吸了口氣,皺了皺額頭,“我知道了。”雲淡而風輕。
內心的千頭萬緒化為一股夾雜著苦澀的暖流,幾乎就要從眼中湧出。
“好好睡覺,明天還有的忙呢!”和隋妍說完,先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金烏浮出,鬧鈴聲中一夜除。
早起,二人如往常一樣,風風火火招呼著竄出了家門。
在醫院被打磨得身心俱疲,忙碌到無暇去揣摩生死之外的塵事。相處多年,兩人心如明鏡,注定的事,不必盤算,隻要彼此心安,就是最好的相處狀態。
止血後,嘔血的老人家急著要求出院。
據老太太講,老伴兒因為“酒精性肝硬化、靜脈曲張破裂出血”,這些年反反複複住院,都是女兒在操心治病的事,費了不少錢,還耽誤工作,家人都煩他煩得不行了,但總勸也不聽,請醫生一定要好好說說老頭子,使勁嚇唬他,讓他別再喝酒、亂吃,犯了病又要進醫院。
循蹈苦笑,他這病,就如踩在鋼絲上過懸崖,稍有不慎就一命嗚呼,哪用得著嚇唬,實話實說即可。
“食管胃靜脈曲張出血是肝硬化門脈高壓患者嚴重的並發症,是造成生命危險的主要原因,一旦出血發生,預後會極差。初次出血後發生再出血的危險性很高,所以一定要遵守醫囑進行預防,您自己一定要上心啊!”
循蹈和老頭兒嘮了會兒家常後,切入正題,先說了些通俗易懂的話,又用了些專業用語。
老頭兒就笑笑,也不搭腔。
“我爸真的是——他聽得到,但做不到,一點自製力都沒有,根本管不住自己……”女兒帶著一副眼鏡,氣質溫婉,不像壞脾氣的人,想來也是頗為惱怒父親,憋了一肚子火,不吐不快。
“就是,這個糟老頭子,淨給孩子找事兒,以後你別管他了。”旁邊老太婆也忍不住幫腔女兒。
“誰讓你們管我了?我讓你們管了?”老頭表情輕鬆,臉上還帶著一抹笑意,仿佛調侃,玩世不恭的態度。
“不管你,讓你死在家裏啊?”老太太被激怒,口不擇言。
老頭兒仍然不氣,波瀾不驚地回道:“知道了,知道了。”
這幾個字就是不耐煩的意思,但從語氣中卻沒聽出不耐煩,老頭兒半靠在床頭,麵部沒有絲毫起伏。
循蹈本來還擔心老人家被指責,一生氣再引起並發症,急著阻止這場口角,沒想到他這麼平靜,就好像事不關己。敷衍了事的本事真乃高段位,估計練過太極,深諳四兩撥千斤之道。
“好,該說的我都反反複複說了,再說您也該煩了。”這老爺子,估計撞了南牆也不會回頭。
“注意事項我都寫在出院小結上,一會兒去護士站辦出院手續吧,老人家,多保重。”循蹈微笑著交待,無奈走出病房。
小哲的上腹部彩超、腫瘤標記物afp,以及進一步檢查的上腹部增強ct的結果此刻擺在循蹈麵前,剛剛已經幫他聯係了普外科,預約了床位,準備入院行手術治療。
肝癌的診斷,猶如避之不及的驚雷,擊潰了小哲艱澀支撐著的堅強。
他恐懼地畏縮著,腦海中浮現的都是病床上已無人形、痛苦不堪的父親,自己也會如他一樣,一步步走向奄奄一息。
對於年輕而負擔前行的他,“癌”真是個太沉重的字眼。周遭的空氣都彌漫著悲傷和絕望,他無法呼吸,偷偷給自己判了死刑,他恨命運不知疲倦的折磨,直到生活裏全是連綿不斷的惡劣天氣,透不出一絲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