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天暮,萬籟俱寂。
涼風習習,軒窗未關嚴實,露著一條不大的縫隙,貼窗的雕花紙糊被吹得簌簌作響,瑟瑟風絲透過窗欞鑽了進來,牽著燭火來回晃動。
“合謀?”晏景玄輕嗤,似笑非笑道,“本侯與你,你憑什麼?”
“你憑什麼……”
“你憑什麼!”
阿卿夢中驚醒,猛然睜開眼睛,透過飄動的紗帳怔怔望著房梁,良久回神,才發覺滿身都是冷汗,身子都泛著刺骨的冷。
她被夢魘住了,夢裏晏景玄的聲音變成了其他人,又仿佛是一群人,由遠及近,朝她逼近。
夜夜哀嚎,何其駭人。
她早已習慣了。
她僵硬地坐起身,如牽線木偶般撩開錦被一側,下了床榻,來到窗邊,眺望著天邊。
孤月黯淡,周圍沒有半點星辰點綴,月光湮滅在無盡黑夜中。
轉眼三日過去,從那日她提出與晏小侯爺合謀到現在,鎮國侯府杳無音信,倒是雲娘明裏暗裏問她與晉王可是舊相識?
她雖否認了幾回,雲娘卻依然隻信自己的猜測,認定她五年前便與晉王有糾葛。
雲娘會這般想也不無道理。前些日子她與明堯一同為赤鳶籌備嫁妝,明堯說漏了嘴,不慎透露了那日的貴客便是晉王。
倘若雲娘審過明堯,便會猜到她別有用心,而她的確存心不良,故意要在那日彈琴,本就是想搭上晉王。
晉王此人,金玉其外,是她當前最好的選擇,但遇到晏小侯爺,著實算得上是意外的驚喜。
隻是,能在五年之內將北境十六部覆滅的晏小侯爺,豈是等閑之輩。
她這個來路不明的人,便是再有誠意,哪會輕易討他信任。
已經三日了,也該到時候了。
三日前。
“你且說說,你謀什麼,本侯又謀什麼?”晏景玄坐高臨下,目光凝視,周身氣焰籠罩著阿卿,無形的壓迫步步逼近。
阿卿撐著手臂,跪在他麵前,端正行禮後才道:“侯爺要還太子殿下清白之名,我要為將軍府洗清冤屈,還將軍府公道。”
晏景玄不緊不緩地添了半杯酒,嘴角嘲弄地泛著涼笑:“你是將軍府的人?裴氏的人早都已經死絕了,你是誰?倒是有命活下來。”
過往五年,他從未間斷派出親衛尋找將軍府的下人以及裴循當年的親信,可這些人不是早早死了,便是查無蹤跡,最終尋無可尋。
如今他剛回京,就有自稱是將軍府的人送上門來。
嗬,當真是可笑。
阿卿臉色愈白,晏小侯爺的言辭是像無數鋒利的刀子,紮進她的四肢百骸,她痛不欲生,卻不能聲張。
寬大的衣袖底下,雙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紮進血肉裏,才提醒自己保持冷靜。
半響,才低聲道:“小侯爺猜錯了,我並非將軍府的人,隻是曾受過將軍府的恩惠,想償還恩情。”
晏景玄撚著半杯酒,微微晃動,酒水沿著壁沿接連打旋兒。
他側目,斜睨著阿卿,眼神淩厲至極:“報恩?裴循通敵叛國,害我大梁六萬將士的性命化作冤魂,你要還他公道,誰來替他們申冤……”
“小侯爺!”阿卿忽然出聲,打斷了晏景玄的話,聲音落下來,“小侯爺莫要忘了,與裴循來往密信的可是太子殿下,他若通敵,那太子殿下又豈能清白?”
酒杯被重重擱下,微漾的酒水灑了出去,濺在梨花木桌上。晏景玄麵色如同陰沉的烏雲,瞬間變了天。
承元帝不喜太子,闔宮上下無人懷疑,曾經晏景玄也這樣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