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樹影婆娑遮住了最後一絲亮,外麵黑沉沉的一片,隻有皎潔的月色透過窗一點一點試探進來。
屋子裏,安安靜靜的,隻有兩人的呼吸聲。
葉南鳶撐著手,縮在軟塌上打盹兒。她生的太過嬌小,寬大的外衣將她整個人罩在身下,隻露出一張白生生的臉。
隔著一道矮桌的距離,另一邊胤禛坐在那低頭看著佛經,隻那頁看了快半個時辰,都沒往後翻。
自從幫葉南鳶上完藥之後,他便沒再說話,身側的小姑娘也異常的乖巧,不哭不鬧的,不發出任何聲響,隻時不時的撇過頭看著他。
動作小心翼翼的,像是唯恐被他發現。
等那雙眼睛再看過來的時候,沉默了許久的他總算是開了口,問她:“再想什麼?”
轉向他的眼神輕輕撇過去,葉南鳶垂下頭,露出一段修長的頸脖:“想先生是不是後悔了。”月色中,那截頸脖如雪一眼的白,白的刺眼。
胤禛還當真仔細的想了想。
“後悔什麼?”
後悔幫她塗藥?還是後悔看見了那雙腳,克製不住,壓抑不了,反倒是生生的出了一後背的汗?
葉南鳶卻扯了扯嘴角,嬌豔欲滴的唇瓣美的豔麗,卻依舊掩蓋不住那笑容裏的難堪:“怕先生後悔救我。”挺翹的睫毛微微顫抖了兩分,遮住了那雙眼睛裏的光彩。
“深更半夜,怕先生日後不好解釋。”
她拽緊手心,放在膝蓋上的那隻手揪住他玄色的長袍,墨綠色的佛蓮玉珠繞在手腕上,白的幾乎透明。
“什麼不好解釋?”修長的手指輕撫她的頭頂,胤禛在那詫異的眼神下,問:“那之前你救我,可曾後悔了?”
軟塌上的人愣住,隨後趕緊搖頭。
“先……先生,不,我沒有半點後悔……”她趕緊直起身,唯恐他誤會,渾身上下都掩蓋不住的著急:“先生……”
她眼睛都紅了,瀲灩的水光下眼尾的紅痣驚人的漂亮。
胤禛低著頭,凝視了她許久,最後卻隻低聲一笑。
放在她頭頂的手往下,一把牽住她的手腕:“既然你救我時不考慮後果,那憑什麼認為我會後悔?”
她抬起頭,正對上他眼角的笑意。
平日裏這般冷峻的人,如今眼尾勾起,麵上盡是笑意:“不要胡亂揣測我。”炙熱的手掌牢牢扣住她的手腕,他從喉嚨裏呢喃一聲:“南鳶。”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葉南鳶低下頭,再他看不見的地方,神情慢慢開始變得畏懼,步步為營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已經不允許她再回頭了。
四阿哥不像她想的那般好對付,她也不如自己設定的那般堅不可摧。
若不是江知微,她到死也不會招惹眼前這個男人,隻是物是人非,她已無法逃避。
閉上眼睛,她腦海中浮現的是那一封封的信。
是每年三月,她阿姐踏著桃花從京城到江南的馬蹄響,是諄諄的教誨,事事的關心,是那立在梨花樹下的身影,身姿纖細,溫婉細膩。
是看見她時,那一聲溫柔如水的:“阿鳶。”
江知微……她的阿姐啊!一想到那個名字,五髒六腑猶如刀割一般,細細密密滲透進去,連帶著四肢百骸都在疼。
她捂著正在被針尖刺的心口,強迫的使自己將頭揚起。
那一臉的痛苦與絕望壓根兒不用演,她勾起嘴角笑,眼圈都泛著疼,她想問,我阿姐究竟是如何沒的?
可開口卻是:“先生,是有家室之人嗎?”
那泛紅的眼角還帶著淚,如珍珠一般掛在眼圈中轉啊轉,卻始終掉不下去。她不看他麵上的神情,也不等他回答。
將手腕從他掌心中掙脫出,她一把抱住他的腰,如同抱住最後一塊浮木:“先生,我可能是醉了。”
話音落下,那眼角的淚再也不用掩飾,如滾燙的熱水般,透過他的衣服,滲入他的肌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