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化了淡妝,明明和平常沒什麼不同,可眉眼間的笑意卻分明更加柔美。
何夢川緊緊盯著屏幕,看到何田如預期般走到那個男人麵前。
兩人先是相視而笑,男人熟稔地接過何田手中的包,然後兩人並肩朝沿街停車位走去。走到車旁,男人先繞到副駕駛打開車門,待何田坐進去關上車門,才快步繞至另一側。
停留片刻,車緩緩駛出車位,朝主路開去。
賀蕭收回視線,無言地切回鏡頭,畫麵中何夢川眼眸低垂,若有所思。
“何阿姨在跟這位醫生談戀愛嗎?”
何夢川皺了皺眉,“看樣子是。”
賀蕭評價道:“我覺得那男的雖然白頭發有點多,可臉一點都不老,長得還不錯。”
何夢川有些煩躁,“長相是其次,關鍵看人好不好。”
賀蕭跟這男人有過接觸,可時間有點久遠,且他當時沒太留意,隻記得這人嚴肅又溫和,給人感覺還是比較舒服的。
“你擔心何阿姨上當受騙啊?應該不至於。”
何夢川說不出心裏是什麼感覺,不知道那人是姓甚名誰的時候,她焦躁不安,現在知道了,心裏的不安感退去,可她仍然焦躁。
亂糟糟的思緒突然被賀蕭一聲呻吟打斷,她抬眸看向屏幕,“你怎麼了?”
賀蕭險些失去表情管理,“腿麻了,站不起來。”
何夢川一愣,這才意識到他剛才一直是蹲著的,“要不要緊啊?你慢一點活動活動,不然我讓呂阿姨過去接你?”
賀蕭口中噴出一團白氣:“不用,我活動一下就好。”
何夢川抿唇看著他,突然輕聲說,“賀蕭你真好。”
賀蕭一愣,“你說啥?”
何夢川仿佛也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臉赫然紅透,接著畫麵一轉,屏幕中黑乎乎一片。
賀蕭以為手機出了什麼問題,連聲追問,“人呢?怎麼回事?”
“趕緊回來吧,一會兒凍傻了!”何夢川撂下這句話,便單方麵切斷視頻。
賀蕭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默默收起手機。
其實他剛才聽到何夢川說的話了,她說他真好。
賀蕭猛搓臉頰,心想我也不是對所有人都這麼好,轉瞬又想,我現在表現都那麼明顯了嗎?會不會被發現啊?
賀蕭帶著一身寒氣進門,呂阿姨指著桌上的薑湯說,“快喝點薑湯驅驅寒,我剛熬的。”
賀蕭心中一暖,笑著說,“謝謝阿姨,您太周到了。”
“是我們夢川周到,剛才巴巴跑來讓我幫忙熬薑湯。”
賀蕭張了張嘴,又趕緊閉上,心跳實在太快了,他怕聲音發飄發抖。
喝完薑湯,賀蕭雲裏霧裏走進何夢川房間,何夢川坐在桌前,輕掀眼簾看他一眼,“回來了?”
賀蕭清了清又辣又甜的喉嚨,“嗯,”撓撓頭又補一句,“謝謝你。”
何夢川低頭不看他,“謝我什麼?”
賀蕭:“謝謝你讓呂阿姨給我熬的薑湯。”
何夢川沒否認,輕聲說,“我得先謝謝你,替我受了這麼長時間的風,你要是感冒了我會有負罪感的。”
賀蕭憨直地笑了笑,走到桌前坐下,“放心吧,我身體好著呢,不會感冒。”
何夢川扭頭看他,目光裏的懷疑格外明顯,“我印象中,你因為著涼輸液幾次了,兩次,還是三次?”
賀蕭神情微窘,“誰還沒個頭疼腦熱的,趕著不就好了嗎?”
這話不經意間戳到何夢川的痛點,她低頭,下巴擱在疊放的手上,“可我大概永遠好不了。”
所以會成了何田的負累,讓她這麼多年連找個共度餘生的人都瞻前顧後。
這是何夢川第一次在外人麵前袒露自己對所患病症的無力感和負能量,這種情緒她甚至在何田麵前都沒流露過。
聞言,賀蕭也怔住須臾,緊接著心中湧出久久不能平息的悲傷。
喉嚨仿佛被一雙手掐住,賀蕭幾乎發不出聲音,他突然轉身,緊緊握住何夢川瘦弱的肩膀,迫使她轉身看著她。
何夢川神情中並無訝然,仿佛這樣的身體接觸是件很自然的事情。
她笑了笑說,“賀蕭,我其實很羨慕你。”
賀蕭雙眸泛紅,手上的力道時輕時重,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為所有的話似乎都起不到安慰作用。
病痛在她身上,無人能夠替代。
生命的支配權玄之又玄,人自出生就把生命的另一端交付命運,命運想讓你長壽,便少操作幾分,命運想讓你早些歸殞,便匆匆拽你回去。
像一條逃脫不掉的繩索。
良久,賀蕭啞然出聲,“何夢川,我會和你一起。”
少年還未過變聲期,聲音如初見時一樣,有些鴨公嗓,可此時聽來卻絲毫不覺得難聽。
何夢川的心仿若被撥響,在冬日清晨,陽光尚未遍灑的時候奏出幹澀而清晰的弦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