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策(1 / 3)

百歡最近幾乎白了頭

母親病了,送進私家醫院,一日費用數千元,加上做心髒手術,單子下來,十萬八萬,百歡剛自大學出來,才工作一年,何來巨款,不禁愁眉苦麵。

比較談得來的同事張若寶好心地約她喝杯咖啡談一談。

若寶問:“有無親戚可以賒借?”

百歡攤攤手,“到了這種地步,何來親戚。”

這是真的,還未等正式開口,隻需略看到窘樣,已經爭相走避。

“經過這件事,才知道有節蓄是多麼重要。”

若寶說:“是,以後發了薪水,要好好打算,可別全數扔到時裝店去。”

百歡低下頭,“也許,不該送到私家醫院。”

“你想伯母病中舒服點,也是人之常倩。”

百歡淚盈於睫,“家母苦了一輩子,兩份兼職,送我入大學……”

張若寶在人事部法律組工作,她忽然靈機一動,但是不知好不好說出來。

隻聽得百歡嗚咽道,“還有三日出院,怎麼辦?”

若寶把心一橫,“索性這樣吧——”

百歡卻說:“我打聽過了,職員至多可借一個月薪水,於事無補。”

“不,你聽我說。”

她壓低了聲音,四周圍看了看,有點神秘。

咦,有什麼話要說?

若寶說;“我在宇宙做了三年,這間美國公司的員工保健製度十分完美,職員本人、配偶、子女均包括在醫療保健之內,醫生直接與人事部聯絡,經過核實,費用全免。”

“我知道,父母卻不包括在內。”

“是。”

百歡歎口氣,“那還有什麼辦法。”

若寶卻問:“你認識工程部的史密森嗎?”

百歡點點頭,“高大英俊,斯文有禮,英國人。”

“對,去年,他領過十萬元醫療金。”

百歡一怔,“他未婚,自己又沒有病。”

“是,可是他的朋友有病。”

“朋友生病,也可以問公司拿醫療津貼?”

若寶的聲音更低,“這個朋友,並非普通朋友。”

“他的愛人?”

“正是。”

“密友並無資格領取津貼,”“不,史密森證明他倆同居已有五年,情同配偶,未婚乃是不能結婚。”

百歡越聽越糊塗。

若寶見她仍然不明白,便輕輕說:“他與他,都是男性。”

百歡恍然大悟。

“本公司十分尊重職員私隱,此事無人知道,你得嚴守秘密。”

百歡問:“這件事與我有什麼關係?”

“既有先例,容易辦事。”

百歡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

若寶又籲出一口氣,“事到如今,也隻得行此險著。”

“是搶劫銀行嗎?”

“不,請問伯母芳名是什麼?”

“她叫孫錦昂。”

“從今天起,孫錦昂便是你的同性密友。”

王百歡目定口呆,說不出話來。

張若寶撥攤手,“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這不是訛騙嗎?”

若寶不出聲。

百歡低下了頭。

“你把伯母的資料給我,我給你填妥表格遞上去,還不一定通過呢,你別過早有犯罪感。”

百歡仍覺不妥。

“日後有辦法,才歸還公司好了。”

“這——”

若寶說:“可別說是我教你,我什麼都不知道,你自己想清楚。”

那天下午,百歡去探訪母親。

私人病房寧靜、舒適、服務周到,她康複得極快,百歡感到安慰。

生父一早遺棄她們,母女相依為命捱過二十年,在那一刻,百歡覺得為著親情,冒險也應該。

隻聽得慈母問道:“醫藥費怎麼張羅?”

“公司代墊,然後分期攤還。”

謊言說得如此流利,連百歡自己都吃驚。

第二天回到公司,百歡問若寶:“會不會叫我身敗名裂?”

若寶嗤一聲笑,“最多勒令你歸還費用。”

“會對我的工作有影響嗎?”

“這樣一份牛工,哪裏找不著。”

“可是如此一來,人人誤會我有特殊嗜好。”

若寶不語。

百歡沮喪,“怪不得有些女子在廿一世紀還想嫁得好,的確是,娘家無力,便盼望夫家可以幫一把,人生路上多少荊棘,真不知怎樣逐步捱過,直走得皮破血流。”

“歎什麼五更,填妥表格是正經。”

表填妥遞上,百歡順利接母親出院,一切好似天衣無縫。

再過一個月,上司宣布王百歡升級。

一切都好象沒事了,而百歡也刻意節蓄,想在一年內歸還醫藥費,借口是“兩人經己分手,對方不想領情,故此歸還款項。”

百歡沒有忘記這件事,她是個良善的好女子,知法犯法,是逼不得已,時時為此失眠。

一個下午,一切與平時沒什麼不同。

忽然之間,若寶給百歡一個電話。

“百歡,總經理想見你。”

“是哪個總經理?”

“袁有德女士。”

“阿,人事部也歸她管。”

“正是,你好自為之。”

百歡的手心已經開始冒汗。

“記住,別提到我的名字。”

“是。”百歡胃部象是被人塞進一塊石頭。

“那你馬上到十摟來吧。”

百歡強吞一口涎沫,腳步浮浮地乘電梯到十樓。

秘書見到她便說:“王小姐,這邊”袁總在等你。”

百歡走進總經理會客室,百忙中也不禁叫一聲好。

怪不得人人要向上爬,原來樓上風光如此美妙,向海大窗,寬厚的沙發,辦公如作客。

袁女士走出來,上下打量王百歡。

“請坐。”

她是一位保養得極佳的中年女士,風韻猶存,笑臉可親,可是公司上下的人都知道她工作能力一流。

百歡畢恭畢敬地叫一聲袁總。

對方開門見山,絕無廢話,“我看過你申請醫療津貼的表格。”

“是。”百歡一顆心幾乎要自喉嚨跳出來。

“對方叫孫錦昂,今年四十五歲。”

“不錯。”背脊爬滿冷汗。

“與我同年,我九月就到四十五歲。”

百歡不說話。

袁總歎口氣,“你很勇敢。”

百歡嗯一聲。

“我己批準你的申請。”

“謝謝袁總。”一顆心落了地。

“時代變了,你們終於可以自衣櫃裏走出來,脫離黑暗,我們那一代則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