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苒見遲聿開口,沒有半分異議,軒轅羿空茫的銀眸半垂,流瀉幾許暗光,竟是鮮少見到的脆弱與悲涼。
他知道,他和墨苒的這一世,要到頭了……
墨曇淩駕高空,驕傲尊貴,望著下方開始對軒轅霜動手的墨先,臉上的神情似諷非諷,心中感慨,她一向十分嫌棄墨苒愚笨、內心不夠強大,卻又不得不說,墨苒雖命苦卻又幸運,自己總將日子過得一團糟,但總有傻男人願意為她付出!
……
軒轅霜漸漸醒轉,而渾身上下傳來的劇痛,讓她恨不得再次暈過去,就連口中的呻吟聲都發不出來。
她費力地睜開眼睛,便看見將她抱在懷裏的墨先,她霎時喜極而泣,一眼尋到遲聿所在,麵部陰狠猙獰,顫顫地抬起手,指向他,“殺了他!殺了他……”
陷入狂躁的軒轅霜沒有注意到,墨先的一隻手悄然伸向了她的胸口,頃刻間,五指好似變成了鋒利的刀劍,一下子凶狠地捅進去!而後,墨先徒手取出了她的心!
驀地,軒轅霜所有的神情定格在臉上,她不敢置信地看著墨先。
墨曇的臉猝然逼到軒轅霜麵前,擋住了她看向墨先的視線,幽幽一笑,似有攝魂般的香氣彌漫進天地間,她猶如風華全盛的鳳凰,而軒轅霜便是被放幹了血、被挖了心、並且連轉世都不再會有的土雞!
“驚訝,痛苦,不甘心?嗬嗬,你享受了人家那麼多年的忠心與寵愛,也是時候讓人家報被欺騙的仇了!知道他為什麼挖你的心嗎?因為他要斬斷你和那些祭品之間的聯係,這樣一來,我和墨苒就可以毫無顧慮地用滅靈陣消滅你!”
軒轅霜目眥欲裂,眼中瞪出了血,恐懼和絕望一點點占據她的心神,嘴中胡亂喊著,“不……不……”
墨曇笑得格外絢爛,看在軒轅霜眼裏,卻猶如一隻渾身血淋淋的惡鬼!
墨先用他自己獨創的秘術,很快解除了禁術中施術者和祭品之間的聯係,而他的下場,則會和軒轅霜一樣!
墨苒這時走上了前,軒轅羿沒有阻攔她,任憑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滅靈陣在墨苒手中綻放,軒轅霜的身體與靈魂都死在衝天的血色光牢裏!
墨先深深看了墨苒一眼,沒過多久,他的身影一寸寸化為虛無,消失不見。
遲聿多看了幾眼墨先消逝的方位,不知道在想什麼。
灰暗蒼茫、無邊無際的空間裏,隻剩下了遲聿、墨苒和軒轅羿三個人。
而很快的,墨苒因為使用滅靈陣要付出的代價,即將身死,進入下一次輪回轉世,軒轅羿不會自己獨活,自然陪她而去。
至於兩人的下一世,因為軒轅羿冷漠涼薄的本性,以及墨苒純真良善的天性,注定仍然坎坷就是了!畢竟,沒了記憶的墨苒勢必還是先愛上的那一個,而待她有了記憶,便會選擇自殺!到頭來,軒轅羿還是要一生孤寂、英年早逝!然後,繼續進行下一個輪回!
墨苒和軒轅羿望著兩人共同的血脈遲聿,一時無言,臨別的時刻,他們也不知該說些什麼話。
就在此時,一縷金線驀地從一角閃出,正好出現在遲聿麵前。
輪廓深邃,氣質高冷,而唇角勾起、笑起來時,又如春回大地、百花齊放,骨子裏散發出的昂揚魅力動人心弦,正是憑著寶物韶光找到遲聿的言霽!
言霽定睛瞧了瞧遲聿,見他沒傷沒抑鬱,活得挺好,大鬆口氣。
視線一轉,隻瞧見了墨苒與軒轅羿兩個人,而且四周也沒有任何危險,言霽大致了解情況後,又看回遲聿,不由道,“沒想到你們三個人在一起!墨先和軒轅霜比我先走,應該早來了吧……”
言霽卻是沒看見兩人,想著他們可能馬上也能到了,卻冷不丁聽遲聿道,“早來,也早走了。”
言霽一頭霧水,“早走了?走去哪兒?”
遲聿看在他是言一色兄長的份上,耐著性子,簡單說了一二。
言霽這才明白,但他才不在乎那兩人的生死,他在意的隻有遲聿一個人。
言霽看著遲聿,正色道,“我們怎麼出去?”
他話音才落,就見一道光影,忽地從遲聿的眉心處飛了出來,眨眼間,在半空中又呈現出一個人影!
那是一名女子,容顏絕世、輕盈靈動,配飾鳳冠霞帔,著一襲驚豔嫁衣,顏色火紅,明媚耀眼,仿佛擷了鳳凰最美的一處亮色加身。
裙衫上金銀繡線織就的鳳凰、花枝、鴛鴦等圖案,栩栩如生,像是能從中出來一般,以生動地詮釋繡者寄寓其中的吉祥美好和深沉愛意。
她展顏一笑,妙目生光,眼底似有流動的星辰,笑裏便有浩瀚的晴空,讓人看得癡心迷醉,不知今夕何夕。
就連同為女人、眼高於頂的墨曇,都忍不住在心底驚歎一聲。
隻不過,此人的樣貌不就是……那個叫言一色的小丫頭嗎。
墨曇饒有興趣地看向了遲聿。
墨苒一臉驚疑,軒轅羿若有所思。
言霽已然看呆了,隻覺匪夷所思。
唯有遲聿本人,對這個從他眉心出來、貌若天仙的女子,恍若未見,冰冷漠然。
穿著嫁衣的女子掃視了一圈眾人,看見言霽時,清澈的水眸猛然一亮,像朵紅雲般飄過去,停在他麵前,並轉了幾圈,而後歪頭甜甜地問,“大哥,這一身嫁衣好看嗎?”
說罷,不等陷入震驚中的言霽回過神來,她又跑到遲聿身邊,雙手挽著他的手臂,“是他親手為我繡的哦!”
遲聿親手繡嫁衣?
軒轅羿心中震蕩,看向自己這個恨不能走路都走在雲端上的兒子,他竟然紆尊降貴,沾手女紅,親手為那丫頭繡嫁衣?看來真栽倒她手裏了,這輩子沒救了!
言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心神,冷靜下來後,他走向遲聿,伸手去抓那女子的手腕,果不其然,他的手穿了過去,就像抓了一團空氣。
能從一個人眉心處出來的東西,果然不是人!
言霽定定看著她,“你是誰?為什麼要以我妹妹的樣子露麵。”
“言一色”沒有解釋自己到底是誰,隻是圍繞在遲聿身邊轉,慢悠悠地踱步,模樣分外可愛,“因為我從他內心裏看到了你妹妹,還看到了好多關於她的記憶!可見他非常喜歡你妹妹!我覺得如果自己是她的樣子,他看著一定很歡喜!所以就變成她了!”
“言一色”說完,湊到言霽身邊,又忍不住給他看自己身上的嫁衣,“這嫁衣,是我從他記憶中看到的,他斷斷續續繡了一年多,兩個月前才做好,實在太漂亮了!我喜歡,所以就穿了!而且我知道,他一直想看你妹妹穿上嫁衣的模樣!”
她話裏話外,竟都是在以遲聿為重,不難聽出她存了討好的心思。
“言一色”的存在古怪,她將遲聿擺在上位的態度更古怪!
遲聿對言一色的珍視,雖然麵對她一個人時,他都很少用詞句說出來,更何況在眾人麵前了,但若真的公之於眾,他依然坦然自若,並不介意讓世人明白他對言一色有多愛。
可“言一色”此時此刻,明晃晃地說出來,是通過窺探他心中隱私的方式獲悉的,等同冒犯!
遲聿沉了臉色,鳳眸如血,流轉銀芒,周身殺意浮現,墨黑如夜的羿上劍,不知何時出現在他手中……
“言一色”感受到似能將她凍傷的劍氣,眼中掠過不易察覺的恐慌,嗖地一下從言霽身邊,跑到遲聿腳邊跪下,就差開口認錯了。
言霽皺眉,縱然“言一色”不是言一色,可她畢竟頂著言一色的外表,他看不得她對遲聿卑微的樣子,上前幾步,將人擋在身後,不卑不亢地迎視遲聿,“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出去,你沒事欺負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幹什麼。”
“言一色”見此,因有了倚仗,笑嘻嘻地站起來,向遲聿走了過去,特意避開他拿羿上劍的左手那一邊,低頭垂眸作嬌羞狀,“人家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我隻是以為我這樣做,你會高興……”
言霽看著看著,眉心忽地狂跳,突然看向遲聿,陰惻惻地道,“我妹妹在你麵前也是這般沒地位的?”
遲聿回他一個看智障的高傲眼神,“你看清楚,她不是你妹妹!這樣一個跟孤毫無關係的死物,就算被孤踩到腳下又如何?”
言霽跟遲聿的想法卻不同,暗罵他冷血!
在一旁的軒轅羿想給遲聿鼓掌,不愧是他的種,夠冷血!一顆心裏的柔情當真少得可憐,偏偏還隻給那小丫頭一個人!
別說隻是個頂著那丫頭皮囊的東西,隻怕是那丫頭的血親,他也不見得願意給好臉色!頂多為了不讓她為難,裝裝樣子而已!
軒轅羿心中對遲聿的評價才結束,就發現墨苒的身體正在變得透明,他呼吸一窒,攥緊了她的手,與此同時,斷了自己的心脈。
遲聿自然察覺到了墨苒即將消亡,他轉頭看了過去。
言霽是個有眼色的人,從遲聿身邊走開,留給他跟墨苒和軒轅羿道別的空間。
而“言一色”也跟了過來,雙手托腮瞅著言霽,笑容奪目燦爛,嫣紅的唇嬌豔欲滴,肌膚賽雪散發著瑩潤光澤,晃得人頭暈目眩。
言霽也確實失神了。
待他一瞬驚醒時,卻發現沒了遲聿、墨苒和軒轅羿的身影!
一身火紅的“言一色”從天而降,單手摸著下巴,將言一色的小習慣掌握了十成十,她也不與言霽兜圈子,開門見山道,“你我聯手,殺了遲聿!”
言霽眸光一動,沒想到方才還對遲聿卑躬屈膝的人,此刻說出此番駭然之語,冷笑,“我縱然再看不慣他,他也是我妹妹愛的男人……你找我一起殺了他?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
“言一色”低低笑起來,霧蒙蒙的眼中不帶一絲溫度,“我與神女殿是共生的存在,能夠完全掌握這裏的力量,另外,我還能看穿每一個人的心思,所以你不必裝模作樣……在你出現的那一刻起,我就發現了你心中對遲聿的惡意!”
言霽麵色不變,就像在聽什麼笑話一樣。
“言一色”看他不為所動,也不惱怒,“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那我就再多說一些你的心思!你對遲聿有惡意,不是因為他曾在不知你身份的情況下,害得你生不如死,所以想要報複……而是,他搶了你的妹妹!”
言霽眸色微變,稍縱即逝,心下沉了沉。
“言一色”靠近他,繼續說道,“準確地說,是因為軒轅羿為了他,派人像盜匪一樣搶了你的妹妹!讓你和親人沉浸在失去寶貝明珠的痛苦中!你看不上軒轅家男人自私自利的品性,憤怒於他們將你妹妹當物品一樣搶來的惡行,更因為她隻是墨滅口中帶給遲聿幸福的工具,所以你無法放心讓她跟遲聿在一起!生怕有一日,遲聿會變了真心,失了耐心,沒了愛意,刻薄待她!再加上,你的父母長輩們還期待著你將她帶回去……種種原因交織,你當然恨不能遲聿死了!”
“言一色”這番話,將言霽內心深處的真正想法,說得很透徹。
言霽一向也是殺伐果斷的人,沒有怎麼思慮,心下便已有了決定。
他問道,“你為何要殺遲聿。”
“言一色”倒也不隱瞞,神情惱怒而猙獰,“因為神女殿想認他為主,但我不同意!我才是這裏的王!”
“聽起來遲聿來頭不小。”
“哼!他是軒轅家血脈,神女殿是軒轅家所有,好死不死,他的血脈夠純,有資格繼承。”
“你很怕那把黑劍。”
“羿上劍能一劍毀了神女殿,自然也能毀了我,你說我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