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舊日夢(二)(1 / 2)

一匹棗色的駿馬馱著他的主人,奮力追趕了上來,與蘇沐棠的坐騎不過一臂之差。

不分伯仲,角逐激烈。

尖叫聲中,蘇沐棠拉緊韁繩堪堪側身,就對上同樣看過來的一雙不屈的眼睛。

那是一個異域男子,雖然穿的破爛,卻擁有令人讚歎的高眉深目,他的眼是溫柔的淺褐色,但此刻這雙溫柔的眼睛卻透露著凶狠的火苗。

透過這雙眼,蘇沐棠仿佛看到了曾在天山腳下剿匪的自己,若非這樣向死而生的拚勁兒,或許今日的蘇沐棠已然是白骨一捧。

同類的惺惺相惜叫蘇沐棠放慢了節奏,臨門一腳放了水,最終沒能站在領獎台上。

但她並不後悔,因為她知道,這個男子因她的舉動將會獲得重生,興許在不久的將來,能成為叱吒一方的大將與她在戰場重逢。

今日賽馬者多是軍中俘虜,奴隸主從軍中低價購買,再轉手到市場,通過參與賽馬,比武等方式高價轉賣給新的主家。

這些人到了新的主家,往往能夠一舉脫奴籍,運氣好一些的,還能蒙主家賜婚,自此在北衛紮穩腳跟。

這些人若沒被新的主家選中,則會繼續以奴籍身份流轉,運氣差一些的甚至被賣去挖黑窯,眉清目秀者則通常被賣去風月場所供有特殊嗜好的達官貴人消遣。

很不幸的,這位正是後者。

有所謂士可殺不可辱。

與其說蘇沐棠成全的是一個軍人的驕傲,不如說是向所有保家衛國的戰士的致敬,即便他是敵軍。

說起來,蘇沐棠今日參賽,純粹是聽說四皇子今日也會到場,她參賽與其說是博個名頭,不如說是為了惡心他,蕭夙向來推崇女子當靜婉嫻淑,定然忍受不了她如此拋頭露麵還同戰俘一起比試。

既然她母親那條路走不通,那麼她隻能最大限度地讓蕭夙厭惡她。

也不知沒有站上領獎台的她,是否有被蕭夙看在眼裏。

是夜,蘇沐棠再度夢魘。

那是一個雪夜,京城東南邊兒瓷器巷的未名書齋裏燃起了燭光。

夢裏的她,成了裴以安的書童兼長隨長生。

這天夜裏,長生心事重重地躊躇在裴以安的書房門外。起因是夫人又回侯府的娘家了,他不知道是否該上前稟報。

畢竟,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老爺對夫人不咋上心,兩人成親五年,皆是冷冷淡淡。

夫人從不來書齋邀寵,老爺除了初一十五也從不踏足夫人的榮英院。

兩人從來都是客客氣氣,冷淡疏離,夫人從不過問老爺在外有什麼應酬,老爺也從不關注夫人的去向。

可是這回不一樣,半個月之前,夫人同老爺的表妹在姑奶奶的雲英院大吵一架,推搡間夫人落了水,一回去夫人就一病不起。

夫人氣急了,要把表姑娘趕出府,姑奶奶卻堅決不同意,而老爺那段時間在外辦差,回來才不過一日,還不知道個中情況,甚至還沒有去夫人屋裏過,夫人就收拾東西回娘家了。

長生這才想起來,夫人曾經說過,等老爺回來,表姑娘若是還不走,那就她走。

原本長生以為夫人當時講的是氣話,結果今天夫人真的一去不回了。

雖則夫人也不是第一回離家出走,然而招呼都不打,悄無聲息地離開,這可是打夫人嫁入裴家來的頭一回。

長生躊躇一番,還是決定如實報告。

裴以安原本正握著書卷看書,他原本溫潤的麵龐,在燈光的暈染下更是柔和,聽長生說完蘇沐棠的去向。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

長生站在門口,從他這個角度看去,隻能看見老爺半邊側臉,他瞧不出老爺是個什麼情緒,他等了一會兒,見老爺沒有吩咐旁的,想著大概同以往一樣。聽到夫人的消息,沒有反應,才是正常的反應。

這聲音太過於平淡,長生替夫人歎息一聲,但還是準備告知表小姐鬧出來的事,卻臨時被管家叫走了。

臨走前,長生回望了一眼,就見老爺手中的書卷雖仍舊握著,狹長上揚深不可測的墨眸卻瞟向了窗外,榮英院夫人院子的方向。

長生搖了搖頭,覺得老爺這人別扭極了,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夫人當初對老爺的情誼,夫人那般家世,人才,換了別人早就哄上天了。

也就他這樣不冷不熱,如今夫人冷了心了,老爺麼卻似乎他也看不明白了。

長生離開後,裴以安放下了書卷,他拿著燭台走向書房靠牆放著的多寶閣,從最上一層最靠裏的角落裏,找出一個烏木製的盒子,那位置靠近牆角,外麵有遮擋了幾本立置的書籍,不仔細看根本不知道,這裏麵還藏著一個盒子。

裴以安將燭台重新放書案上,摩挲著那個盒子,那盒子看樣式有些老氣,邊緣處卻油光程亮的,可見沒被他的主人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