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寧巷,趙大學士府。

“母親,四皇子的婚期就要定了,不出意外便是三個月後,到時吾也要同一日進門,我娘生前留下的嫁妝單子母親可以給我了嗎?”趙楚楚人如其名,長得花容玉貌,連說話聲也是細聲細氣,楚楚惹人憐。

趙楚楚雖說是趙大學士唯一的女兒,但其父還為她生了兩個弟弟。這兩個弟弟的母親卻不是她的母親白氏,而是出自她的繼母黃氏。

黃氏沒有立時答應,而是語重心長,以慈母心腸勸道:“我的楚楚啊,你就非得嫁給四皇子啊?皇子側妃也不是不好,但畢竟不是嫡妻,終究是要受製於人,你爹和我都不希望你嫁過去。你答應母親,不嫁了,好不好。”

趙楚楚卻似乎早已下定決心,眼神異常堅定,“母親慎言,這是聖上決定的事情,豈容母親置喙。”

黃氏見她搬出皇上來做擋箭牌,遂隻能作罷,覷了眼黃花梨雕花屏風後的方向,見沒什麼動靜,這才招呼趙楚楚用了點心,臨趙楚楚去前,硬撐會將冊子過幾日給她。

“夫人這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戲是越發嫻熟了。”出了院門,趙楚楚的貼身丫鬟菊蕊忙道。

趙楚楚比了個噤聲的姿勢,那丫鬟慌忙閉嘴,但發現已不在黃氏的院子,這才鬆了口氣,繼續抱怨:“本來就是嘛,她算小姐哪門子母親,卻每次這般假惺惺關心小姐,真真是叫人作嘔。”

主仆兩個剛出了黃氏的院子,趙大學士便從裏間走了出來,此時的他依然是個儒雅的先生模樣,麵上卻染了揮之不去的愁緒。

黃氏眼觀鼻,鼻觀心,也很有眼色地低眉順眼地遞上一杯茶水,哪知趙大學士竟然一揮袖,將茶盞打翻在地。

黃氏也不生氣,趕緊叫來丫鬟收拾幹淨,這才陪著笑,小心勸慰:“老爺,你也聽到了,是皇上的意思,你就別和自己慪氣了。雖說楚楚過去不是正妻,但到底也是皇子側妃,沒有人敢閑言碎語的。”

黃氏心裏很清楚,自家老爺如今生氣的源頭,是一個時辰之前,門房收到的一封信。

信中提及四皇子正在同鎮北侯的蘇小姐談婚論嫁。宗室與簪纓貴族聯姻,強強聯合,這本無可厚非。

但信中還提及皇上還有意將趙楚楚嫁給四皇子。北衛王公貴族雖不喜同文官家族聯姻,但趙大學士作為國子監的監士,又是四皇子得授業恩師,其女楚楚自然也是配得上四皇子。

壞就壞在,趙楚楚竟然屈居人下,是為側妃。

自家老爺從來心高氣傲,如何能忍受自家閨女受製於人。

黃氏知他心中有氣,隻能順毛捋,“事已至此,老爺何不往好處想,楚楚同四皇子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在,怎麼也不至於吃虧。更何況吾聽聞蘇家那沐棠性子不羈,不似尋常女兒家性恭柔嘉,更是比不過咱家楚楚溫婉賢淑。”

趙大學士望著搖曳的門簾,皺眉輕斥:“閉嘴。”

黃氏委屈出聲:“老爺!”

趙大學士佛袖而去,“吾要進宮麵聖,夜間別給吾留燈。”

趙大學士趕在紅門下鑰之前入了宮,也如願見到了皇帝。

趙大學士性子雖乖戾,但在皇帝麵前卻不得不遮掩一二,先是來了五局手談,待讓皇帝贏得眉目舒展後,才試探著行使今日進宮的目的。

趙子陽向來清高自大,此刻卻袍子一掀,行了一個筆直的跪禮,“陛下,其實微臣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哦?”皇帝也不拆穿,耐著性子陪他演戲,“愛卿不妨直言。”

皇帝沒叫平生,趙子陽也不敢起,他再度彎腰行了一大禮,“微臣隻有楚楚一個閨女,還想多留在身邊幾年,實在是沒有打算這麼早將她嫁出去。”

“然後呢?”皇帝眯了眯眼,不以為然道。

趙子陽見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皇帝還不打算接茬,隻得一咬牙,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將那封信的由來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其中自然略去了自己對這樁婚事的不滿。

最後,趙子陽再行了一叩首禮,“微臣教女無方,叫楚楚失了體統,竟然同四皇子花前月下。這都是臣和臣女的過錯。微臣今後定當嚴家管教女兒,讓她再不敢對四皇子起攀附之心。”

趙子陽通篇都在說是自己的過錯,但皇帝作為百姓之君主的同時,也是一個父親,他何嚐沒聽出這滿篇謙辭的弦外之音——他這是嫌棄自己的兒子。

“趙子陽,你是覺得,朕的兒子配不上你的女兒?”

趙子陽低著頭,沉靜回答:“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