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鄉入甕兮,淪為人下人。
不知過了多久,慕容覆終於有了些許知覺。
隻覺自已窩在一個堅硬的角落裏,身處之地陰潮寒冷,濕氣滲入骨髓。
她試探性地動了動胳膊,便聽得鐵鏈之聲作響,明脆而鏗鏘。
她默著,反複回憶其間的經過,能記起的還是隻有那日被人抓入袋中與“集齊一千個人”的片段。
她心中怕極、不敢睜眼,因這環境像極了《地獄圖鑒》中所講的:“鋼壁之牢,以寒氣蝕骨,以鐵鏈縛肉。”
“林堂主您看,這一千個人可全都在這裏了,那這解藥……”突然從不遠處傳來說話聲,這蒼老奸滑的聲音她不會聽錯,定是那日綁她之人!
被稱為林堂主的中年男子垂眸捋了一下鬢角的長發,不耐煩地將藥瓶向後一拋,道:“滾!”
那灰發枯皮上的雙珠突地生了光,急切地伸出雙爪接下,又急迫地拔開雙腿離開,生怕他會突然變了主意。
林堂主理了理領口,提著一副頗為陰柔的嗓音道:“天樞,代為師去驗驗貨。”
隻見他身後立著一位十三四歲的男子,身著碧色立領蛟紋袍,生得一張精雕的玉麵,淡柳眉、杏仁眼、削蔥鼻、絳朱唇,一襲青絲半束於腦後,便是人稱“玉美人”的交天樞了。
交天樞微顰了柳眉,俯首環臂道:“是,師父。”
此地為一處暗牢,山底洞廳天成,暗河自中穿過,構造了這一副陰暗潮冷的環境。後就地取材,將這洞中礦石錘煉煆造,塑為鋼筋鐵鏈之形,作牢縛之用。
千間牢籠似一張張緊閉的鋼口,將那些或罪或怨的人死死囚住。
雖自幼便常出入此間,但天樞仍是不忍。
西一百五十一間至西二百間,囚的是此番捕來的一千人,每間各十人,皆為男子。
師父林長青教導他: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自古以來這權力、地位、天下,哪個不是以人命堆疊而起的?
可他打心裏不認同:若以萬千人命為代價成就的大業,便不能叫功業,而是惡業了。
他一邊審視著這批“貨”,一邊暗自思忖著。
突然,一個幼小的身影吸引了他的目光。
麵龐稚嫩、眉目清秀,這分明就是個孩子!想不到這西子老為了保命,竟偷了個孩子來湊數。
“師父,這裏有個孩子。”交天樞道。
“無用,埋了吧。”林長青眉目間透出狠厲,“把西子老抓回來,補缺。”
“師父。”交天樞頗有些遲疑道,“這孩子還小,不如帶回堂中吧。”
林長青微歎,“你這般手軟,將來必受其害……罷了,帶回堂中隻怕你會分心,打發去沉水堂吧。”說罷便轉身離開。
沉水堂是何等艱苦之地?堂中不乏遭欺受壓而亡的苦役,他一個孩子如何受得了?
“謝師父開恩!”林長青的脾性他不是不清楚,能留得一命總是好的,剩下的便看他的造化吧。
交天樞開了牢,將暮容覆抱出了山,送去沉水堂。
沉水堂堂主一聽說絕雲堂的大弟子親臨,早早便守在門口迎接。
交天樞抱著慕容覆抿嘴笑道:“馬堂主,近來可好?”
粗短的馬闖搓著肥手笑道:“好好好,一切都好。不知何事勞天樞公子親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