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裏一片寂靜,隻有夜風偶爾卷起帷幔,帶來遠處宮廷深處的打更聲。
雨夜裏的風是濕冷的,吹得建熙帝兩頰微涼。
柏靈輕歎了一聲,她直起腰,眼睛還是望著自己膝蓋前的那塊毯子,“罪臣確實是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陛下如果還有話想問,請問吧。”
“該說的你都說了,朕還有什麼好問?”建熙帝冷聲道,“既然知道自己心思浮動,那就回家反省反省,即日起,沒有朕的旨意,你就不要回承乾宮了,也不要再見宮裏的任何人。”
“……是。”
“這月下旬你在太醫院的宣講也先停了。”建熙帝輕聲道,“你把要講的東西先整理好,讓朕和張神仙一起過了目再說。”
“……罪臣明白。”
建熙帝冷嗤了一聲,“不要動不動自稱罪臣,朕沒有治你的罪,誰敢說你是罪臣。”
正此時,窗外忽然又傳來幾聲刺耳的貓叫。
建熙帝皺了眉,“宮裏的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了?”
黃崇德欠了欠身,“回主子,許是今晚大雨,淋著了。”
“讓袁振去,去把宮裏的這些貓都剿了。”建熙帝眼也不抬地道,“朕不想再聽著這些畜生的聲音。”
黃崇德正醞釀著回答,底下的柏靈輕聲道,“皇上,這樣做恐怕不妥……貓這種動物有些邪性,直接剿了怕是會給陛下招來不必要的栽秧。”
建熙帝看向柏靈。
柏靈接著道,“臣看袁公公煞氣重,不如讓他自己想法子去鎮一鎮,總歸不要驚擾了陛下就行。”
建熙帝哼了一聲,默許了。
……
不一會兒,丘實領著柏靈出了養心殿,大殿裏又隻剩下黃崇德和建熙帝兩人,建熙帝命黃崇德將大殿裏的幔子全都卷起,然後熄了正殿裏的所有蠟燭。
“你怎麼看柏靈剛才的話?”建熙帝忽然問道。
黃崇德正拿著雕花的蠟燭銀剪依次熄燈,聽見建熙帝的話,動作不由得慢了幾分,他半側過身,將建熙帝納入自己餘光的視野,輕聲道,“奴婢覺得……實在是難呐。”
黃崇德輕輕歎了一聲,“林氏那邊的火要撲,貴妃這邊的病要治,世子那邊的好意不能辜負,宋家屈家還在變著法兒地施壓……在這個情勢裏頭,還要保著自家人的安危,就是在踩鋼絲了。也虧這孩子性情穩,耐得住。”
“她難……朕更難。”
黃崇德笑了笑,“天底下誰的擔子能和皇上肩上的比。”
建熙帝努了努嘴,不說話了。
“奴婢現在就是擔心貴妃那頭,這個月下來好不容易病情才有些起色,今晚世子這麼一鬧,屈家那頭,怕不是容不下柏靈了。”
建熙冷冷抬眸,“要是他們連個給貴妃治病的司藥都容不下,那朕也一樣容不下他們……還有多久上朝?”
“回主子,大概還有兩刻鍾。”
建熙帝垂眸沉吟了一會兒,兩手撐著膝蓋從榻上坐起來,“不坐了,去太和殿吧。”
黃崇德剛要轉身去傳令,建熙帝又道,“你扶朕走過去。”
養心殿離太和殿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
隻是這時候天還沒有亮,又剛下過雨,黃崇德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扶著建熙帝,走得很是艱難,腳下偶爾一個趔趄,建熙帝穩穩搭住了他。
不過黃崇德到底不是別的宮人,他站穩之後向建熙帝躬身道謝,而後又像先前一樣繼續給皇上打燈籠。
不一會兒,丘實小跑著趕了回來——他已經將柏靈送走了。這會兒,丘實一見黃崇德獨自扶著建熙帝走夜路,連忙上前去扶建熙帝的另一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