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響從四周傳來。
養心殿的飛簷與宮牆之上,忽然多出了二三十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
宋伯宗望著眼前的一幕,震驚轉瞬化作怒火,
“……你竟然是,恭王的人!”
“你說錯了,宋閣老。”韓衝低聲答道,“錦衣衛是皇上的人,誰與皇上作對,就是與錦衣衛作對。皇上在養心殿中屍骨未寒,你身為三朝老臣,卻在此擾亂宮廷……
“……甚至危及我大周儲君的性命。”韓衝目光如練,“神機營不能不管。”
神機營。
張守中目光微震,這個詞撞在他的心上,幾乎立刻撞出了希望的星火。
他立刻舉目去看這些忽然出現的錦衣衛。
除了少部分衝在最前麵的錦衣衛們手持傳統的刀與盾,更多架守在高處的錦衣衛手持改良火銃。
——火銃這種東西,早在天啟年間就已經出現了,它威力巨大,但完全不實用。
那些試圖攜帶火統上戰場的部隊,往往還沒有來得及與敵軍對陣,就先被因為各種原因引起的走火和爆炸傷及大半。
即便挺過了這一步,在真正交火的時候,又總是有大量的火銃出現啞火的情況。
故而它在更多時候隻是被當作某種象征性的重器被安放在軍營邊緣,從未真正被大規模投入到戰爭之中。
張守中記得,在建熙帝結束了最後的一次北巡之後,曾經動過想要革新三軍武器裝備的念頭,張守中為此還起草過一份文書。
然而在回京之後,建熙帝再未提過這件事,兵部也隻得作罷。
後來張守中也隱約聽到過一些風聲,說建熙帝在京郊批了塊地,每月有大量硝石、硫磺和木炭流向那裏。
當時他也和眾人一樣,覺得那又是一處煉丹房的分址。
未曾想……
“請王爺、王妃,還有兩位大人進殿。”
隨著韓衝一聲令下,幾個錦衣衛上前為張守中鬆綁,攙扶著已經站不穩的張守中和恭親王退回到養心殿內。
建熙帝還躺在那裏。
甄氏望著床榻上神情安詳的皇帝,心中掀起波瀾——建熙帝實在是太多疑了……他多疑到始終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親衛,也要安排一股潛在的力量來製衡。
那麼能夠製衡這股力量的人,又在哪裏呢?
在進屋之後,所有錦衣衛以最快的速度鎖死了養心殿裏所有的窗戶,院中隨即傳來巨大的轟鳴和時閃時滅的火光。
慘叫聲接連不斷。
恭親王紅著眼眶,蜷縮在甄氏的懷中,他一聲一聲地喚著甄氏的名字,帶著懺悔和哀求輕輕晃動著甄氏的手臂,但是甄氏一次也沒有看他。
張守中和孫北吉則勉強站立在他們的身後。
張守中凝視著養心殿的紙窗,又一次淌下淚來。
張守中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捂著耳朵,而是任由這一聲聲槍火震得他耳朵生疼,臉上忍不住浮起微笑。
他知道,今晚,他大概是要將自己一生的眼淚都流盡了。
隨著一聲炮火的轟鳴,養心殿的正門極快地被打開,而後又迅速地合上。
一個身披玄黑色鬥篷的身影出現在殿宇之中。
甄氏明顯感到懷中的恭王顫抖了一下。
四人同時看向這個新出現的黑衣人——被韓衝帶來的錦衣衛顯然都對他恭敬有加,當他緩步經過建熙帝的長廊,兩側的人無一不低頭向他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