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翊琮點了點頭。
趙七這時跑了過來,兩手遞來了一把木頭梳子——這是他自用的,有好幾處斷齒。
他不敢貿然跑進柏靈在這間院子裏的臥房,思前想後還是把自己的梳子拿了過來。
柏靈愣了一下,接過了這把破舊的木梳。
“這把梳子以後不要用了,”柏靈輕聲道,“你自己還有什麼要置辦的東西,一並列個單子,明天去內務府換新的。”
“誒。”趙七拘謹地點了點頭,然後又退去了一旁。
柏靈轉過身,握住了少年的頭發。
陳翊琮的頭發有點像他的曾祖母,輕軟又柔順,隻是被雨水淋濕之後,好多地方都打了結。
幾處一直梳不順的地方,柏靈撇開梳子,對著燭火,把團在一起的頭發拆解開,然後再繼續上木梳。
好幾次梳頭的時候,柏靈聽到陳翊琮輕輕“嘶”了一聲。雖然沒有喊疼,但柏靈還是隨即停下了手,放輕了動作。
靠牆的燭火將柏靈的影子投照在牆上。
望著這影子,陳翊琮想起了他在城南營地裏見過的那個,和自己年紀相仿的拾荒少年,他張口就喊柏靈“姐姐”。
年紀更輕的柏靈,確實在各方麵都更像是一個姐姐。
“你剛才……坐在院子裏,”陳翊琮忽然開口,“是在做什麼?”
“在編穗子,就是掛在扇絡下頭的那個東西。”柏靈輕聲回答。
“我聽到你在唱歌,”陳翊琮聲音轉低,“是什麼歌。”
柏靈手裏的動作停了一下,片刻後才答道,“……九重山。”
陳翊琮喃喃地重複了這個名字,又聽見柏靈補充道,“是一首西南的山歌。”
“為什麼叫九重山。”
“我其實也不太清楚……不過我猜,是因為這首山歌和另一首帶著‘九重山’的歌,一起出現在了同一部戲裏。於是後來歌者就取了‘九重山’幾個字,做這首歌的名字……反正意義都是一脈相承的。”
“是嗎,”陳翊琮的聲音毫無起伏,“另一首是……?”
“那一首我不會,”柏靈慢慢地回答,她念白著山歌的詞,“開頭大概是,‘老了難,老了唱歌真的難,不比十八二十二,唱歌音過九重山’……”
陳翊琮不是很清楚柏靈到底是在說哪部戲,但這也不重要。
不比十八二十二,唱歌音過九重山。
聽起來,似乎是老人緬懷青春的歌謠。
這一首,還有之前的那一首,他都覺得很能入耳。
少年逐漸放鬆下來,他的背向後靠了靠,抵在了椅背上。
柏靈將陳翊琮的頭發梳得順了,並且不斷地用毛巾擦拭梳出來的雨水,少年的頭發不再滴水。
期間陳翊琮一次也沒有回頭,隻是落寞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偶爾抬頭看柏靈投在牆上的淡影。
柏靈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再好不過,他也不打算和任何人開口。
“……你怎麼會在宮裏呢。”陳翊琮垂眸道。
“張大人讓我來的。”柏靈低聲回答,“三天前的事了,他到我家裏來,讓我這幾天到宮裏候命。”
“候什麼命?”
“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