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感歎聽得艾鬆青一片心酸。
她猛然意識到,她與柏靈,還有眼前這個躺在棺槨中已經死去的女人,竟像是走在同一條路上的陌生友人。
隻是孔小姐走在前麵,她和柏靈才剛剛啟程。
艾鬆青低下了頭,隻覺得先前那些壓在心口的恐懼,忽然全部變成了憐憫和哀愁。
柏靈也歎了一聲。
“既然當初這位孔小姐選了我們,那也是一種緣分……我們今晚,就來送她最後一程吧。”
“嗯。”艾鬆青用力地點頭,“你等我,我去取琴。”
……
林宅的前院,林大官人此時已經被破門而入的錦衣衛壓在了地上。
他今夜原本就傷心欲絕,此刻突然天降災殃,心裏反而生出了一腔孤勇。
“你們錦衣衛憑什麼抓人啊?我老老實實做生意,現在在我自家的宅子裏請人唱戲也不行嗎?”
陳翊琮戴著兜帽,半張臉隱在陰影裏。
他看了看這個林大官人,有些不耐煩,“堵上他的嘴。”
錦衣衛立刻照辦了。
不一會兒,女孩子們被帶了出來,陳翊琮掃了一眼皺起眉,“就這些了嗎?”
兩個龜爪子被錦衣衛捆了上來,“答話!”
“回……回大人!還有兩個人,她們還在裏頭的院子裏呢。”龜爪子答得磕磕絆絆。
陳翊琮皺眉,“在院子裏幹什麼?”
“給……給死人唱戲。”龜爪子小聲答道。
陳翊琮聽得麵色鐵青,上前一腳踢在了一個龜爪子的心口,將他整個人踹翻在地。
穿過曲曲折折的長廊,陳翊琮很快帶著人來到了林宅小戲園的正門口。
走近之後,他們果然聽見寒夜中傳來單薄而苦澀的弦音,琴音頗有章法,聽起來大概是一些即興的應和。
有女子的歌聲,在深夜的薄霧裏升騰。
這熟悉的女聲讓陳翊琮突然放慢了腳步,他抬手讓錦衣衛們停下來,而後自己獨自尋著歌聲向前。
——是柏靈的聲音,是柏靈在唱《九重山》。
他幾乎立刻就聽出來了,腳下的步子隨即加快。
“一條江水去悠悠,一朵蓮花水麵浮……”
一瞬間,陳翊琮覺得四下的幽深昏暗顯的過道忽然變得熟悉起來。
這長廊的一麵是雕欄,透過鏤空的石牆,小戲園裏的一切盡收眼底。
陳翊琮眼睛望著戲台上的人影,腳下則一步一步,移步換景,最後走到最靠近正門的那處雕欄的後麵,才停下來。
“出門人笑我也笑,回家人笑我憂愁……”
整個小戲園一片晦暗,隻有戲台的左右兩側各點了一支蠟燭。
在幽幽的燭火中,柏靈穿著一襲白裙站在台上,在她近旁還坐著一個女孩子,正在撫琴。
台下,一口被斜立起來的棺材架在院子的中間。
“你說你難我沒信,我講我難才是真……”
這裏再沒有旁人,除了兩個姑娘,就隻有長長的白幡時不時在風中舞動。
陳翊琮慢慢伸手,輕輕扶靠著近旁的牆麵,他的目光從投入這戲台開始,幾乎就沒有離開過戲台中間的柏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