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千越一直在想著初中時候的一個同學,她叫做崔萃。
崔萃的媽媽因為她爸爸的去世而患上了抑鬱症。學校裏大家聽到謠言後都認為她媽媽患上了精神病,那麼理所當然的,崔萃也是一個精神病,於是從小學開始,大家都自發地開始避開崔萃。實際上,抑鬱症本身不屬於精神病,抑鬱症是心境障礙的一個類型,隻有比較嚴重的抑鬱症才會伴著精神疾病並發症,後天抑鬱症是否會影響下一代也還未知。
對崔萃的校園暴力在校霸挑事兒之後又上了一級台階。那時候三丫路的小朋友們都就近去了附近的實驗附中,但這個初中的輻射範圍就不隻是三丫路一條街了,有了更良莠不齊的人。那時候初一的同學們在軍訓,軍訓的時候崔萃戴著一根綠色的頭繩。校霸站在崔萃後麵,看到這個頭繩的顏色就開始嘲笑她:“你就是那個神經病對吧。你好土啊,這頭繩,紅配綠,曬狗屁,真配你。”
崔萃不想挑事兒,低著頭,回避不看他。
校霸發現崔萃不反抗,認為她膽小可欺,而校霸正好需要一個人在新班級裏麵為自己吸引新同學的注意力,同時也殺雞儆猴立下自己的權威,於是他說:“那我評你為班裏麵的班花好不好,綠班花。”
任誰都聽得出來校霸言語中的譏笑和嘲弄,崔萃忍不住說:“你才是班花,你是校草行吧。”
校霸樂了,說:“嘿我就是校草,你可真有眼光!看來你不滿意班花,那麼校花怎麼樣?哈哈哈哈。”
崔萃氣得漲紅了臉,但是卻一時對這樣的人找不出任何詞語來反抗。
校霸身邊有一群小弟,嘍羅小弟們附和著校霸的話開始嘲笑崔萃的臉紅:“喲!綠校花這是曬出高原紅了,咱們這兒可不是高原啊,哈哈哈哈。”
猖獗的笑聲之下,無人幫助崔萃,其他同學害怕如果幫助崔萃,自己就會變成那個同樣站在那裏的靶子,供那群性本惡的痞子冷嘲熱諷,畢竟在校霸和他的嘍囉在同齡人中的擁有絕對的暴/力。大家都隻想保全自己,誰也不想惹上這樣的麻煩,畢竟大家還要考高中,考大學,大家都有光明而美好的未來,沒人關心站在那裏的崔萃。
千越一直忍不住回想:自己當時在幹嘛呢?自己當時嚇呆了。從小千越隻在三丫路的象牙塔裏玩玩鬧鬧,在三丫小學學習友善待人,她第一次見到那麼大的惡意,那麼明目張膽的欺淩,那麼多心照不宣低下頭仿若事不關己的同學。她嚇傻了,她什麼都沒有做,她後悔了三年。亦或者不隻是三年,直到多年後,成人的她還想起來:那年夏天,軍訓的草坪上,大家好久沒喝水了,陽光下,知了聲中,每個人都心浮氣躁,但是人群中卻隻有死寂,仿佛針掉在地上大家都能聽見。
大家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看著腳下的草坪、看著前麵同學的背、看著隔壁班的漂亮小姑娘;但就是沒有人看著崔萃,沒有人幫助她,沒有人站在她身邊。大家都是膽小鬼,包括千越。
《房間裏的大象》曾經探討過很多例子和曆史,展示了:世界上大多數惡行並不是由施暴者一手造成的,每一個選擇沉默的人都是它的幫凶。後來的千越再也不相信“年齡小不懂事”可以作為任何事情的借口。壞人,與年齡大小無關。
軍訓過後,校霸他們把欺負崔萃作為了自己嘩眾取寵的必勝法寶,校霸一捉弄崔萃,他們一群人就開始肆虐地笑,而餘下的人中:有的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隻關心自己眼前的一畝三分地;有的人想要幫助崔萃卻害怕自己成為第二個崔萃;有的人想要討好校霸,於是附和地笑起來。笑聲響遍一整層教學樓,滲透到每個角落,也滲透到了大家的心裏。崔萃的背直挺,她裝作自己還在認真看書,那個直挺的脊柱仿佛是她最後的屏障,勉力隔絕掉身邊的惡意和冷漠,但那個脊柱仿佛馬上就會彎下,就像崔萃自己再也強撐不下去那樣。
初中三年,崔萃一直都獨來獨往,她盡力避開學校的所有人。千越看到她一個人在體育課上發呆,還會去邀請她一起下棋,可是崔萃隻是揮揮手笑笑表示不用了。
有的女生看到千越這個行為之後,會來把千越拉到一邊說:“你不要和綠校花玩,她是神經病,會傷害你的。”言語中滿是同學之間的關心。
“綠校花”這個名字已經成了全班大多數人對崔萃的稱呼,而她的本名卻無人在乎。
千越說:“不會的不會的。她人挺好的。”
那個女生驚訝道:“你不知道嗎?她很邋遢的,她從來不洗內衣,有人上次靠近她聞到了一股酸臭味。”她的語氣讓人感覺自己仿佛錯過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千越接著說:“沒有啊,我剛剛就站在她旁邊,什麼都沒有聞到。”
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崔萃站起身來走開了,也不知道剛剛的對話她有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