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種以後,冬天很快就來了。

師部農場人員將在大雪前全部撤離,鑒於炮兵連的表現,農場主任特意向師後勤部建議,安排炮兵連指揮排留守農場,因為裏麵有個叫王珂的兵,太讓人放心了。

留守人員的任務,不僅僅是看守農場的房屋、農機、化肥,還有對近萬畝良田進行巡視。

大部隊走的那天,王珂心裏特別的難受,有一種孩子離開爹娘的感覺。大胡子田連長和丁指導員,特意來到指揮排給全體同誌開了一個會,交代了留守注意事項。在留足了糧食和煤以後,部隊整裝上車走了。

因為大部隊一起,連電也停了,沒有電,井裏的水也沒有辦法抽了,隻能去離場部一公裏的小河裏挑水吃。

當天晚上,胡誌軍排長在馬燈下,召集全排人員又開了一個會。主要是安排崗哨位置和巡視線路。

偌大的萬畝農場,剩下指揮排的20多人,立刻顯得無比的清靜。

所謂站哨,是一個流動的哨,夜間圍繞場部巡視,一般來說,真還沒有幾個人敢半夜三更圍著這場部亂轉。

原則上都是兩人一班,站了幾天,大家一致意見,改成一人一班,這樣也好充分休息。這農場這麼大,誰半夜來不帶上車,就是偷了東西也運不走。

王珂數了數,從帶著一根棍子出門上哨開始,圍著農場各個倉庫和機耕站轉一圈,正好是40分鍾,需要走3983步。

農場離最近的村莊有幾公裏遠,沒有直達的路,中間還要過一條河,七拐八拐需要走上一個多小時,最近的就是上次王珂去買雞蛋的那個村。

由於太安靜了,大部隊出發的一周以後,嶽陽班長向排長胡誌軍請假,帶著本班的炮隊鏡手大郭回了趟團部。炮對鏡手是幹啥的,這種配發給偵察班的儀器實際上就是望遠鏡,兩個鏡頭支起來像一對兔子的耳朵,加上三腳架,有幾十斤重,所以炮對鏡手都是大個子,能背著跑。

團部離師部農場有一百多公裏,往返需要兩天,正好也需要出去縣城采購蔬菜和副食品,一起辦了。胡誌軍排長準假以後,當天晚上偵察班的上哨任務,立刻由六個人變成了四個人,原先兩個小時的一班哨,現在需要改成三個小時一班。

王珂說:“沒關係,不就是多站幾個小時嗎?”結果從半夜12點他上哨以後。就再也沒有喊其他同誌,因為他後麵的那個同誌,身體還有些不舒服,他準備一直站到天亮。

現在這個場部,王珂閉上眼睛,都可以準確無誤地走上一圈。當他走到第1350步的時候,他來到場部衛生所。如今門上已經貼了封條,主任和三名女兵,已經回到了師醫院。

臨走的時候,王珂專程去和老主任告別,當然也是和吳湘豫打個招呼。

吳湘豫眼睛有些紅,用手暗暗做了一個寫字的動作,那是說,記得寫信。

王珂心裏話,我才不寫信呢。如果大部隊走了,郵遞員都懶得往這師部農場來。你寫吧,他們反正一個月才送一次。

老主任特意給王珂留了一點治屙肚子、感冒發燒的常用藥,還給指揮排留了一支溫度計,這在當時可是稀罕物。吳湘豫借口行李太多帶不下,把自己的一些日用品也托王珂代為保管。其中有一支手電筒,一個大號的茶缸,一個搪瓷臉盆,一把暖壺,一床褥子。那意思你懂的,因為明年誰到農場醫務所來,師醫院裏還沒有安排呢,但肯定一點,她們仨肯定不會來的了。

醫務所的另外兩個女兵都捂著嘴,在一邊偷偷地樂。王珂裝傻,反正給啥要啥,戰友情誼,潔白無瑕。這些東西很可能在關鍵時刻都能用得上。

王珂特意在場部衛生所的門口靜靜地站上了五六分鍾。他的眼前浮現出一個場景,吳湘豫正趴在一張桌子上寫著什麼。王珂笑了,她是在給我寫信吧。寫吧,反正寄出來我也收不到。他對吳湘豫有一種特別的好感,不僅僅是她曾經與自己裹過一件大衣,在大衣裏抱過自己,趁自己高燒昏睡時還用臉貼過自己,而是因為在關鍵的時候,站在給自己輸血的隊伍中,她是唯一的女孩。

“小豫醫生,你能聽到我在心裏默默地呼喚你嗎?”這種友情,其實很早以前就慢慢地在兩人心中,滲入了一絲愛戀的味道。但是部隊有著嚴格的紀律,彼此都明白,男女戰友之間有一條紅線,這就是不可越的雷池。

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們都退伍了,或者我們中間有一個人提幹了。那麼,這些清規戒律都會蕩然無存。

繼續向前走,白洋澱的冬天還是比較冷。曠野裏,無遮無擋,風刮起來就像吹哨子一樣。王珂把身上的大衣裹了又裹,幹脆把腰間的皮帶解下來,係在外麵的大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