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劍盟地處京城重地,自須時刻謹慎小心,必然在各軍政要處安插人等,刺探機密,各黨之間的鬥爭自逃不過鄭天笑的眼睛。那些每日在政治渦流中打混的黨徒官員又豈是易與之輩,每個黨派勢力都有自己的情報網,細作臥底,往來不斷,皇帝手下亦有言官,專督各人言行,京城之內,表麵森然如鐵,內裏波濤洶湧,暗流爭奇,其複雜情勢,比之雨驟風狂的江湖亦不遑多讓,甚至尤有過之。
秦浪川道:“高拱能入閣,本是受徐首輔力薦,但此人踞傲自負,不把徐階放在眼裏,幾番觸忤,令徐階頗為不快,徐首輔起草世宗遺詔之時,單與張居正商議,卻不理高拱,二人嫌隙更深,他日之因,今時之果,如今被逼還鄉,乃是他咎由自取。但此人頗受皇上器重,將來或許重複啟用,亦未可知。……唉,內閣中若能少一點爭鬥,天下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他的話說完,在坐眾人都表情肅重,陷入思考,常思豪不曉政局時事,隻是聽個熱鬧,琢磨著這高拱既然受了徐首輔的提拔,上來之後又對人家不尊重,總是不對的。
默然許久的秦夢歡仰頭飲盡了杯中之酒,臉上露出一種似恬淡似不屑的笑容,以筷擊盅和韻,悠然吟唱道:“楚大夫行吟澤畔,伍將軍血汙衣冠,烏江岸消磨了好漢,鹹陽市幹休了丞相。這幾個百般,要安,不安,怎如俺五柳莊逍遙散誕。”
她唱的是元曲調子,說的是楚大夫屈原被放逐,伍員伍子胥被害,楚霸王項羽自刎烏江,秦丞相李斯於鹹陽被斬首。這些人都想治國平天下,卻最終沒有好結果,還不如我這閑居隱逸生活逍遙自在。
秦逸皺眉:“四妹,此間還有客人在,你醉了。”
秦夢歡笑道:“我本醉人誰又醒?從來醉人笑醉人。”
秦浪川哈哈大笑:“四丫頭提醒的好。咱們今日還是把酒言歡,不論政事。”
陳勝一引開話題,問常思豪道:“對了,小豪,你說你從軍之時,隱瞞了年歲,那麼你今年究竟多大了?”
常思豪道:“土城中缺水少食,民眾全都又黑又瘦,應征之時我怕人不收,年十五歲,謊稱十六,在軍中待了一年,如今卻正好十六歲了。”
荊零雨笑道:“你現在雖不瘦了,但總還是黑的,可見黑與不黑,與缺水少食沒有關係。”眾人皆笑。
秦逸道:“看你現在身材魁梧,骨重筋凸,倒像是二十來歲的模樣,原來隻有十六而已……”
大小姐今年十九,陳勝一猜他對婚齡不合有了些顧慮,笑道:“女子占七,男子占八,十六歲也是成熟得很了。”
秦夢歡道:“女大三,抱金磚,正是好事,有什麼為難的?我看這孩子雖然生得黑些,但言談舉止間可見其心誠厚而不失靈秀,相格亦是不錯。今日事出於常理之外,又是有其必然,絕響這孩子不胡鬧,他不能中毒,他不中毒,沒的與吟兒相見,也不會令她道破四年獨守閨中的心事,咱們秦家與蕭府交惡多年,又有殺仇未報,她再如何喜歡那蕭府的小子,也終是沒有結果的了,這個情竇初開時節織下的幻夢,實是愈早破滅愈好,這孩子因緣際會,來到我秦家,也算是飛來之鳳,事情既然己到這步田地,何不讓它來個皆大歡喜?”
秦浪川笑道:“你也不用勸他啦,你忘了你故去的大嫂,不也比他大一歲嗎?哈哈,兩情若是相悅,便算相差十年二十年又豈是障礙?俗常人家都有豁達之輩,不去計較這些,難道我們江湖兒女還要拘泥不化?”
秦逸瞧了妹子一眼。聲音低沉地道:“爹爹說的是。”
荊零雨側目輕笑:“小黑,秦家上下都喜歡你,看來你這駙馬爺是當定了,恭喜你呀!”
常思豪大窘:“你又胡說,駙馬爺是娶公主的。”
荊零雨道:“大小姐在老太爺心裏,可不也和小公主一樣麼?你挑我這字眼兒幹什麼?”說著將雕龍玉佩拿出來扔給他,笑道:“隻是你趕到官兒家入贅的事兒倒是要為難了呢。”
祁北山道:“怎麼,常小兄弟難道與別家還有婚約?”
荊零雨又嘻嘻笑了起來:“哎喲,哎喲,常小兄弟可不如孫姑爺叫著好聽。”
常思豪急忙解釋玉佩來曆,陳勝一在側補充,眾人這才知道始末緣由,都笑荊零雨太過頑皮。秦浪川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打聽程府這點事情,簡單的很,北山哪,這事你著人查一下。”
祁北山恭身受命,離席到院中輕擊兩掌,兩條身影飛身而至,恭身道:“屬下穀嚐新、莫如之參見大總管。”祁北山交待一番,二人轉身而去。陳勝一在堂中望見,想起自己兩大愛將文正因與嚴汝直死於那假袁涼宇之手,風暴一過,屍首也無,不由心中隱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