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東廠幹事垂首恭身:“聽掌爺吩咐!”
曹向飛擺手道:“通知外圍的二隊、四隊,都收了吧!”兩名幹事應聲而去,奔向寺外。曹向飛打了個手勢,牆頭上飛哨聲起,弩手也都撤下。他側過臉來向秦絕響一笑:“恭喜恭喜啊!日後小秦爺在南鎮撫司做事兒,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瞧您這話說的,原來也不外啊!”秦絕響笑道:“兄弟在京東新兌下一個雲華樓,正好設宴慶賀,得,今天您哪兒也別去了,來給小弟捧個場吧。今兒到場的弟兄,有一位算一位,都帶上,所有開銷,我包了!”
曹向飛挑起大指笑道:“正!是個做大事兒的樣兒!可惜老曹今日還有公務在身,不能多陪,來日方長,以後少不了受用你的!”說著話向常思豪一禮,衝鄭盟主、小山、小池等略抱了個拳,擺手道:“收隊!”劉金吾緊接著道:“千歲,奴才也要回宮交旨,恕個罪,先行一步。”眼珠環掃盡到禮數,跟在曹向飛身後。中間兩翼的東廠眾幹事們後隊變前隊,鬥篷掠動,腳步整齊劃一,走雲過雁般悄聲而退,刹那間撤了個幹幹淨淨。
院中群雄都自噩夢中醒來般,鬆了一口大氣。一枝隊伍從殿側閃出,為首的兩人正是馬明紹和陳勝一,後麵是幾名百劍盟的隨從。
馬明紹到近前接過秦絕響遞來的聖旨,對個眼神,彼此臉上都略起了些笑意。陳勝一麵無表情,不遠不近地站在旁邊。常思豪瞧在眼裏暗暗納悶。
院中忽然有人大聲道:“既是寺裏有官家人在,我等不便打擾,改日再來拜望上人吧。”這人說話時特意加重了“官家”二字的音,雖說要走,身子卻一動不動。群雄中不少人聽見,眼神起了猶豫,紛紛向前觀望。
小山、小池相互瞧了一眼,雙手合十,光頭垂低。觀望的群雄嘈嚷起來,顯然對兩人的態度大不滿意。
此時有人說道:“諸位!老朽有一言,請諸位賞臉。”
常思豪聽聲音有些熟悉,側頭看去,人群中一白須老者閃出身形,微笑四顧,正向群雄示意,此人衣著筆挺講究,幹淨氣派,鬢發梳得根根妥貼,一絲不亂,看麵目倒從未見過。
有人認得他是點蒼派的前輩,姓夏,名增輝,人稱“八鉗手”,指掌功夫極是了得,江湖上也有些聲望,便紛紛伸臂壓聲道:“靜一靜!聽夏老俠客說。”
待人聲平息下來,夏增輝環視一周,微笑致了謝,撚髯說道:“諸位,想秦老爺子在日,縱橫山陝,桀驁獨行,江湖上的朋友提起來,無不佩服他老人家丹心鐵血,傲骨錚錚,其人其行,皆可稱武林宗範。諸位說,是也不是?”
“不錯!”“正是!”
夏增輝搖搖頭:“唉,惜天不祚佑,俠星墜地,豪傑命隕,血染大同。偌大秦家,僅剩兒孫婦幼,如何支撐?老朽每與人談及此事,未嚐不感慨下淚。”
群雄失語,幾人嗟歎,響起一片唏噓之聲。
“近聞秦家少主在晉中招募俠義,聚攏賢才,大有將秦家振奮中興之勢,小小年紀,有此膽氣魄力,令人不能不感歎後生可畏。”說到這裏,夏增輝眯起了眼睛:“然武林與官府各行其道,井河不犯,涇渭分明。這老輩人傳下的規矩,向來沒有人不遵守的。老朽以為,秦少主久在乃公膝下,聆誨必深,對這些規矩豈能不知?何去何從,想必他亦有決斷,你我大家何必做杞人之憂呢?”
群雄聽罷紛紛點頭:“夏老所言甚是。聖旨抗不得,受了爵再辭官掛印,不就行了?”“對對對,走個過場,這樣彼此都有臉麵。”“可不是麼?秦家在武林也是一麵大旗,總不成換個手就折了杆子。”
眾人熱議一番,目光再度前聚,卻見秦絕響背著手兒微笑,絲毫沒有要向武林同道表態的意思。
太極門總門長“順水推舟”石便休走出人叢,大聲道:“各位,自古道,學會文武藝,貨賣帝王家。咱們武林人數十寒暑,習得一身真功,總不成黃土埋金,扔到市井中賣藝去。秦少主為國出力,因功受賞,又有何不妥呢?”
“呸!”院西有人啐了一口,罵道:“你們太極門平日裏著力巴結達官顯貴,靠著編式子、教花活度時光,也配自稱武林人?”“正是!打死不賣拳,餓死不售藝!你們爺們兒還要臉嗎?”
石便休臉色刹冷,呼拉拉步聲嘩響,幾十號徒子徒孫從人群中閃出,圍在他身後拉開架式張望,可是罵人者陷在人叢之中,一時也難找得出來。
倒是群雄都看得一愣,沒料到他竟帶了這麼多人。
“大家稍安勿躁,可否容在下說幾句公道話?”
隨著清朗的話音,八卦門長霍秋海站了出來。此人四十來歲年紀,舉止沉穩,體貌威嚴,眾人目光在他臉上一聚,立時為其神情所懾,俱都靜了下來。
霍秋海昂然道:“自春秋戰國時起,四公子座下召養客卿千人,其中不乏刺客、武者,皆可稱武林前輩中的前輩。唐開國功臣秦叔寶、程知節等,原為瓦崗寨的好漢、當年綠林道裏的英雄。宋太祖趙匡胤,手中一對杆棒打遍天下,所創太祖長拳流傳至今,更成為武林美談。然自元朝亡我之後,外族主政,漢人倍受欺淩,各地仁人俠客秘密結社,聯絡往來以圖大事,故而傳下武林人不可做官的規矩,皆因那官是韃虜之官,非我漢人之官。如今早已改朝換代多年,我大明既是漢人主政,武林卻還按照舊時規矩辦事,未免有些抱殘守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