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絕響接過小常壽之後,看著大姐消失在雪中,便和唐根轉身回到裏屋烤火。
坐在炕沿邊,眼角餘光可以感覺到,唐根的小細眼絲兒目不轉睛往自己懷裏瞄著。秦絕響笑道:“怎麼,想抱抱?”唐根搖頭道:“你看這娃子臉紅撲撲的,大概是冷的噻,擱在火盆邊,讓他烤烤噻。”秦絕響斜眼瞅他,笑道:“是嗎?我看他紮得這麼嚴實,倒有點像熱得難受。”唐根道:“哥哥說得有理噻,常言道:‘要想小兒安,三分饑與寒。’裹這麼嚴實確也不好,不如給他脫脫,到院裏吹吹風,這樣長得硬實噻。”
秦絕響道:“硬實大發了,怕也不大好呢。”唐根悶悶地抓抓雙下巴,道:“伺候孩子,咱們確實沒啥子經驗。哎,我這有糖,你喂他兩粒?”秦絕響道:“吃奶的孩子,吃什麼糖啊,噎著卡死,可就不大妙了。”唐根笑道:“哪能呢?我的糖,都是入口即化,連點糖渣也不剩的。”秦絕響道:“光不剩就行了?你忘了我姐小時候跟誰學的熬糖了?”唐根嘿嘿笑著:“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唐門還能老是那幾樣嗎?”秦絕響嘴角勾了勾:“好,我不管了,”把孩子往他懷裏一交:“我去瞅瞅大姐她們怎麼樣了,你先逗逗他玩吧。”
黑。
這就是秦自吟緩醒過來時能看到的唯一顏色。
黑得純粹。黑得壓抑。黑得冷冰。黑得很難讓人相信自己是在雪裏。
有一小段功夫,她甚至感覺自己失明了。
渾身上下的血都流向頭頂,臉部脹脹的疼。身子被雪夾得緊緊,一動也不能動。
“相公,相公……”
她是麵朝常思豪的胸部,所以還能發出聲音,常思豪沒有回答,但是,還能感覺到他的心跳。
雪崩的力量之強大,足以將百年老樹當中摧折,甚至石製的城堡,也能夷為平地,這就是自然的力量,人類生存在其中,渺小如一片落葉。
那危機的一刻,是丈夫把自己摟在懷裏,抗住了一切冰冷與衝撞。
很可能有冰雪嗆進了他的肺子,又或是,他的頭撞到了什麼,這會令他窒息。
“相公!”
秦自吟開始用頭四處地撞,漸漸地撞出了一點空間,略可以喘上氣來,然後拚命地蛹動身子,把頭往“上”頂。
常思豪的下頜被她頂中幾次之後,頭部周圍開始也有了空間,在秦自吟不住的點磕呼喚下,他鼻孔裏噴出些水分,嗆醒過來。
黑暗中,秦自吟感覺到,他似乎在試圖活動著自己的身體,但重力和雪將他壓得死死。
常思豪握劍的右臂仍向下探著,有一種拄著劍在虛空中倒立的感覺,又像是被倒吊著栽進土坑裏活埋了。他弱弱召喚秦自吟:“……我腰裏……脅差……”
秦自吟答應著,努力從狹窄空間中縮手下掏,摸到脅差的柄,小心抽出來避免割傷丈夫,然後開始橫向摳挖。一邊挖一邊喊“相公”,讓他不斷回答。
開始隻是一點一點,漸漸的,胳膊的活動空間加大,挖出一個佛窟樣的圓洞,她臀部沉墜,身子往下一滑,在圓洞中蜷蜷蛹蛹,變成了頭上腳下。雖然隻是窄窄的一塊地方,但恢複坐姿,已足夠令人欣喜。常思豪的回答越來越遲,越來越弱。她拚命地加快速度,在頭頂繼續掏挖,挖出足夠大的空間,輔助常思豪放下腳來,跨坐在自己腿上,然後摳住他的腰,左搖右晃了十幾下,腰間一挺,往上一拔,像拔蘿卜般,將他的上身從雪中拔出來。
秦自吟知道,自己挖的時候根本感覺不到時間,常思豪上身在冰雪中的功夫可不小了。她把脅差插在一邊,在黑暗中伸手摸去,輕喚著:“相公,相公,你感覺怎麼樣?”過了一會兒,一聲“我沒事。”從他身體深處傳來,聲音微弱,像是心不在焉。
秦自吟臉靠著他的背,感覺像是靠著一塊冰,順著肩往下摸去,衣袖下又摸到了一塊冰,意識到那是他的手,好像凍在了劍上,同時,寒冷也在不住向自己侵襲,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趕忙拔起脅差挖身體右側的空間。
“嚓嚓!嚓嚓!”冰雪與脅差一樣銳利,刨起來的感覺好像是在交鋒。“相公!相公!”秦自吟邊刨邊喊,手背上刀割般地痛,但是更讓人痛的,是不再有常思豪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