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出了鋪子站去簷下,隻見從路邊一輛馬車上下來一主一仆,正是李巾眉和虎頭鍘。
兩人形容略顯狼狽,虎頭鍘的發髻上還被潑灑上白色粉底,顯見也經曆了一場硬仗。
李巾眉氣喘籲籲過來,探頭往鋪子裏一瞧,歎氣道:“方才另一處鋪子也被砸。”
正說話間,一輛馬車停在路邊,秋蘭滿臉通紅從車廂跳下,幾步跑到貓兒身前,淚花閃動,哽咽道:“姑姑,旁人的鋪子被砸了……”
她麵上發紅處,隱隱可見幾個巴掌印,是受了磨搓的模樣。
貓兒進了鋪子,從地上撿了一隻粉底,從中摳出珍珠粉末,塗抹在秋蘭麵上,低聲道:“我對不住你,拖累了你。”
秋蘭忍下委屈,忙忙道:“是我不中用……”
貓兒轉頭望向李巾眉:“可能彈劾楚家?”
李巾眉歎氣道:“不能。楚家雖無多少實權,然而卻有大功勞。你當楚離雁為何這般跋扈?她仗著的便是祖上的功勞。”
楚家的功勞,是在上一代的前侯爺身上。
先皇親自掛帥上沙場,受了重傷。是前侯爺拚死拚活將先皇背到安全地,尋了郎中先醫治先皇。等輪到他自己時,卻失血過多重傷不治。
楚家便是因為這個功勞,封了侯爵。
當今皇帝孝敬先皇,對楚家頗有優待。
過往多少年,楚家被人彈劾,奏折到了皇帝手上,最後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稀泥了事。
貓兒聽過過往,憤憤道:“那要如何?便被她這般欺了去?姑奶娘想方設法也要報仇,否則這買賣還如何做下去?”
等回宮途中,馬車停在六部衙門前。步行往東華門之際,貓兒同王五交代道:“今日之事,不允許你同你家主子提起。”
王五立刻擺手:“不成,小的職責,便是事無巨細將姑姑……將夫人……將……”
貓兒煩惱的打斷他:“你要向蕭定曄打我的小報告也成,天香樓的紅豆姑娘,我可就要將她贖出來,賣到三等勾欄裏去。”
王五立時一愣,結結巴巴道:“你……你怎地知道……”
貓兒冷笑一聲:
“每日我們坐了馬車往外去,到了天香樓門前,你便要抬首往上瞧。
那時便有位極消瘦的姐兒,倚在欄杆上回望你。
等我們回宮時,又原樣再來一遍。
我知道回宮的路好幾條,為何日日都要走同一條,王侍衛可能說出個所以然?”
王五垂首不說話,不承認也不否認。
貓兒繼續道:“我聽聞,暗衛不能有家人,更不能有情人,否則極易叛主。”
王五立刻接話:“小的不會叛主。若有人拿她來威脅我,我第一刀先砍在她身上。”
貓兒放柔了聲音:
“我並不拿她威脅你。我不讓你同五殿下提起,隻是因為,這都是女人之間的蒜皮小事,不想讓他擔心。
你作為屬下,怎麼不知道心疼主子,反而要為他添亂?”
王五抬頭看著她,半晌方道:“隻此一次。”
是夜,慈壽宮配殿前廳。
一身夜行衣的明珠立在蕭定曄身畔,將白日發生之事細細道來,不敢落下一丁點兒細節。
自蕭定曄與貓兒因禦花園的交流關係大白於天下,蕭定曄立刻在她身畔加派了人手。
除了轉成明衛的王五,還有三四個暗衛每日潛藏在貓兒左右,明珠便是其中之一。
暗衛與明衛分兩條線,便連王五也不知暗衛的存在。
明珠抬眼望著蕭定曄,鼓起勇氣道:
“王五畢竟是男子,多有不便。若姑姑身邊有個會武的丫頭,也不會被楚姑娘的丫頭們拉扯的摔了去。”
蕭定曄緊握拳頭,並不接話茬,隻冷冷道:“去告訴隨喜,讓他喚王五進來。”
明珠見她想回貓兒身邊的意圖被主子忽略,心下失落,隻得轉身出去尋了隨喜。
梆子聲敲響一聲,一更天,各宮門開始落鎖。
王五戰戰兢兢跪在前廳地上,懺悔道:“胡姑娘,她不願讓主子知道。她說娘們兒家家的事情,應該由娘們兒家家解決,用不著主子操心。屬下一時未想明白,便應了胡姑娘的請求。”
蕭定曄隻轉頭望向隨喜:“五十鞭,立刻用刑。”
隨喜向王五投去同情的目光,自去吩咐人準備了。
月光朦朧,天上星子稀少,時不時被雲層遮掩。
園子裏起了風,一陣一陣不停歇。
蕭定曄身邊隻跟著一個隨喜,默默行在宮道上。
兩人先去了一趟重曄宮。
盡管工期已加快,然而配殿才將將修起來,再用一兩日起頂子,還要等工部來量尺寸打家具,就又是一個月。
正殿從外麵倒瞧不出進展。
守殿的工部役臣見他一腳邁進來,驚的從地鋪上彈起,哈腰站在他身畔,等著他垂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