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時分,中秋家宴結束。
今年國庫比往年更緊張,原本接續在中秋宴之後的秋日圍獵,便自動取消。
眾人接連起身,浩浩蕩蕩往宮內和宮外而去。
原本站在外圈的隨喜此時已擠進人群,扶著蕭定曄從方幾邊上起身。
連撐近兩個時辰,蕭定曄的傷處已極痛。
不用他去查看,隻憑胸腹周遭黏糊糊之感,便知傷處已滲了血。
他做出多飲了酒的模樣,腳步踉蹌掛在隨喜身上,將將要走,又回頭同他四哥道:“阿狸過幾日要認親,兩家。你的禮金莫備少了,得雙份。”
四皇子無語道:“你家妾室認親,你要舉國歡慶?”
蕭定曄就不愛聽“妾室”二字,立刻道:“聽聞蘇大人家的嫡女對四哥有意。我若去向父皇建議,讓蘇姑娘占了四哥僅餘的那個側妃名份,你猜穆貞姑娘願不願意當妾室?”
四皇子隔空一指他,緊吆後槽牙道:“你就可勁害我,等正月你就蹦躂不起來。你家那隻貓,得將你撓死!”轉身恨恨而去。
蕭定曄又隔空提醒:“一家五千兩,莫少於這個數。”
覺得有些滿足,方由著隨喜扶了,穿過隆宗門,一路進了後宮。
待到了偏僻處,隨喜方低聲問道:“殿下可要先換了傷處紗布,再去見皇後和太後?”
蕭定曄今兒赴宴,雖刻意穿的一身玄衣,然而此時湊近,已能聞見一絲血腥之氣,隻怕內裏已被血跡染透。
蕭定曄搖搖頭,低聲道:“現下就是要演苦肉計。”
他先去了極華宮。
皇後此時已換了家常衣裳,見他第一眼,便道:“今日在宴上同你說不著話,現下你來的正好。”
指著門邊上一位宮娥道:
“你再偏幫胡貓兒,本宮也要說句話。宮裏不比旁處,哪裏能由著性子來。
水仙被太後要了去,本宮將錦蝶指給你,平日代替本宮提點著你兩個,也好過胡貓兒闖了大禍再來收拾殘局。”
那錦蝶聞言,立時麵向蕭定曄跪下,連磕兩個頭,含羞喚了聲:“殿下……”
蕭定曄麵無表情道:“出去。”
錦蝶一愣,立時轉眸望向皇後。
蕭定曄繼而指著殿中所有當值的宮娥:“都出去,本王有事同母後說。”
皇後拉著臉道:“你今日就是說出一朵花來,本宮也不會心軟。”
到底還是吩咐宮娥們出去,將清靜留給娘倆個。
皇後望著他:“說吧。”
玄色外裳落地。
月白中衣血染衣襟。
皇後驚呼一聲,已疾步前來,一瞬間便落了淚。
他緩緩跪地,一瞬不瞬望著皇後,低聲道:
“十日前,孩兒被人刺傷,昏迷不醒,險些丟了性命。
孩兒重傷在外,卻不能現身,否則隻怕母後、祖母立時就有危險。是阿狸……”
他簡單兩句提點,皇後已然明白,前幾日重曄宮的鬧騰,使得是障眼法。
她也不喚宮娥,自去取了濕帕子和紗布,為他包著傷口。
蕭定曄一動不動,隻續道:“阿狸一心為孩兒,求母後……求母後……”
他說到此處,再也說不下去,隻滿含懇求望著皇後。
皇後為他塗抹上金瘡藥,重新換了紗布,扶著他坐在椅上,方痛心道:“這般大的事,你為何將為娘蒙在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