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鳴清幽。
日頭照落到崖底時,光線早已冷卻。
偶有一絲絲吹來,貓兒立刻打了個冷戰。
蕭定曄抬眼深深望了她一眼,繼續垂首,將從衣內撕扯下來的布條,一圈一圈纏繞在她手臂和肩膀的刀傷處。
身畔瀑布聲震耳,寒潭水濺上岸,偶爾落在兩人濕透的衣衫上,隱藏的沒有一丁點痕跡。
待簡單處理過她的傷口,他方道:“我們得先尋一處幹燥之處點火,先將衣裳烘幹。”
她點點頭,再不說話,將將要起身,卻又重新跌回原地。
他麵色立刻一變,便要伸手去扯她褲腳。
她立時伸手遮擋,滿身已是防備之色。
他隻得道:“你讓我看看,我深怕你摔斷了腿。”
她不答話,隻吆牙從地上爬起身,緩緩前行。
他見她行走雖慢,卻並未瘸著,忖著她該是從懸崖落水時被水麵拍打了身子,雖皮肉會痛,好在不是傷筋動骨。
他跟在她身畔行了兩步,卻又道:“等等。”
轉身回去站在潭邊四望,從潭水中一躍而入。
過了片刻,水潭咕咕咕冒起一股血氣,他從潭中爬上岸,將手中尋到的軟劍重新纏繞進腰間。
隻這片刻,潭水中已漂上一具屍體。
那屍身的長發在水中撲散開,露出蒼白而滿是傷痕的臉,皮肉翻開,其狀甚為恐怖。
貓兒一步步走過去,站在潭邊直直望過去。
他唯恐她害怕,隻將手掌遮擋在她眼前。
她卻伸手撥開他手臂,雙目瞪大,將那屍身的所有細節盡收眼底。
他望著她的神色,上前牽著她的手,低聲道:“狗兒是個好孩子,他在天有靈,得知大仇已報,一定會放下執念,好好去轉世投胎。”
她聽聞,喉間一梗,將手從他掌中抽出,轉身慢慢走開去。
懸崖陡峭,仿佛刀削,崖壁光滑,沒有任何能著力之處。
原路爬上去已無可能,兩人隻得尋一處高坡緩緩而行。
崖底樹子茂密,午時過了不久,四周便已幽暗難行。
他行在她身側,聽聞她腹中傳來一陣長鳴,不禁停了腳步,道:“我們爬上去,隻怕還要兩日。得歇一歇,先尋些吃食才成。”
他同她道:“你在此處帶待,莫胡亂走。我去獵些鳥雀過來。”
他將將行了兩步,卻聽身後腳步窸窣,她已跟了過來,看著他的目光裏有些許依戀。
他心中不禁有些歡喜。
她在懸崖上認出他時顯露過幾分激動,等掉下來,便對他不苟言笑,保持著相當大的距離。
便是爬坡上坎,她也不拉他伸向她的手,隻固執的一人前行。
他看著她的神情,便又停下腳步,從袖中取出火折子,在一處略微平坦的地上生起一蓬火,方溫和同她道:“莫怕,有火,野獸不敢過來。”
她便點點頭,半晌方低聲道:“你快些……”
他不禁咧嘴朝她一笑,抽出腰間軟劍,往叢林深處而去。
耳邊柴火嗶啵,她坐在火堆邊上,心中一片茫然。
重新遇見前男友,該有什麼樣的表現?
如若她當初是同他含恨分離,再見到他,她當然會同他理直氣壯的冷漠,叱責,攻擊。
或者是情淡而分離,重遇時說不定還能微笑互道你好,就像對待路人一般。
然而兩年前,她和他分開時,其實是相愛的時候。
隻是那樣的愛是灼人的火,兩個人越愛,反而傷的越深。
她和楚離雁廝打時,她隻以為這一回要活不了。
她沒想到,他會衝出來救她。
時隔兩年,他再一次站在她麵前,頂著一蓬長荒了的胡須,將她從閻羅王手中奪走。接著卻又和她一起掉進了萬丈深淵。
初見他的激動過後,她沒死,她就要想著往後。
等從這懸崖繞出去,日子還要往前過。
她依然是那個要成親的人。
她的夫婿,依然是那個被迫要入贅的賈忠良。
一切都沒有變,也不能變。
蕭定曄回來的極快。
貓兒的衣裳才烤了個半幹,他已提著一隻褪了毛、開了膛的錦雞回來。
他用軟劍砍下樹枝,一下一下削的極仔細,簡直像在對待一件最心愛的兵器。
待削好樹枝,卯好一個木架,他將木架跨在火堆兩側,將錦雞放上去,開始極細致的轉動錦雞,謹防有一丁點兒皮肉被烤焦。
空氣中慢慢傳來熟肉的香氣。
在火堆的對比下,周遭一切顯得更加昏暗,唯一清楚的是坐在火堆邊的兩個人。
心中各自迷茫,各自做著心理建設。
他在崖上以為她身死,扌包著她痛不欲生時,滿心都想著她隻要活著就好。
現下她活著,同他夢裏的一模一樣,鮮活的坐在他身畔,不會他一靠近她就像霧一般消散。
他清楚的知道,他想要的不僅僅是她活。
他的心底,每一個心跳都在叫囂著,想要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