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大亮。
日頭扭扭捏捏躲藏在雲層背後,窺探著人間的陰謀與陽謀。
前方出現一片密林。
蕭定曄與貓兒唯恐再生幺蛾子,並不敢輕易去看那樹林。
然而林中撲騰撲騰,忽的有錦雞飛過。
貓兒原本還病怏怏,此時振奮一指:“肉!”
蕭定曄立刻蹲身撿了一塊小石,手腕輕抖,林中錦雞被小石擊中,做出生命最後的掙紮,乏力回天的落了下來。
周邊有積雨,兩人開膛拔毛清洗,一蓬火堆點燃,肉香四溢,歲月頓時一片靜好。
待吃幹淨錦雞,身上略略有些力氣,貓兒的傷風跟著好了大半。
她靠在樹杆上,開始擔心小猴。
“……它小小年紀,就同我們分開,若被寨中人捉去,吃了猴腦……”她打了個冷戰,不敢想象。
蕭定曄安慰道:“它那般機靈,怎麼會輕易被人捉到。便是捉住,它爪子一撓,就能逃脫。”
她點點頭,長歎一口氣。現下縱然再擔心,也無法尋到它。隻有等想辦法出了穀才成。
兩人在林中坐了半晌,並不覺著情緒有何波動。相反,隨著眼前樹子隨風擺動,樹影搖晃,兩人睡意洶湧而來。
貓兒打了個哈欠:“好想大睡一覺。”
她轉頭四顧,瞧見一旁正好有兩個樹樁,十分適合兩人趴著小睡。
她立刻湊上前去,笑道:“你一個我一個,正好。”
此時陽光正好,清風幽幽,偶有鳥鳴,仿佛各種危險都退去了陽光背後,是個適合歇晌的好天氣。
兩人趴在樹樁上,耳中聽得樹葉颯颯作響,一時生了心安,沉沉睡了過去。
輕揚笛聲在此時響起。
對岸懸崖石廊一頭,緩緩降下一座吊橋。吊橋上緩緩行來一位衣闕翩翩的清雅文士。
文士腳步輕緩,笛聲不停,曲如母親呢喃,撫慰人的心靈。
待行到密林邊上,他毫無聲息的走近二人,見眼前男女已陷入沉睡,唇角一勾,笛聲陡變。
初始笛聲歡快,仿佛小兒女初見的含羞帶臊和躍躍欲試。
旋律幾經重複折返,又生出些幽怨。
短暫幽怨後,又是一陣歡快。
隨著笛音飄揚,吊橋上下來幾個推著銅鍾的下人。
下人們在近處擺放好銅鍾,便前去昏睡二人所趴伏的樹樁上,擺好接血器皿。
待下人離手,又站去幾丈之外的銅鍾邊上。
笛聲又陡的一變,一陣高亢,一陣幽幽,一陣如千軍萬馬奔騰,一陣如小兒女的低吟……
伴隨笛音,蕭定曄做了個夢。
夢裏黃沙漫天,千軍萬馬在前。
血腥氣充斥周遭,兩岸懸崖相夾的奔騰河水已是赤紅。
他此時已頭戴皇冠,手中還持著一枚玉璽。
這玉璽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全天下隻有一人能動用那玉璽。
一旁有侍從上前稟告:“皇上,龍椅已備好,有情皇上登基。”
他抬首望去,但見遠處金光四溢,一座金鑄龍椅威武矗立在紅毯之上。
他父皇和母後在龍椅邊上向他揮手,麵上神情十分慈愛:“父皇母後知道,你是最適合的繼位之人。天下在你手中,我等才安心。”
他一時心中澎湃,覺得過往數年的隱忍、爭取沒有白費,那些吃過的苦沒有白苦。
他目光盯著那龍椅,手往邊上一伸,雄心萬丈道:“阿狸,隨我一同前去。”
掌中多了一個柔弱無骨的細膩小手。
手上無繭,皮膚光潔沒有疤痕。
是陌生的手。
和他一路而來的姑娘,多次受傷,不停歇的吃苦,她的手不是這樣。
蕭定曄驚詫轉首,眼前的女子有些眼熟,他卻不識得。
女子嬌媚一笑,盈盈道:“臣妾陪伴皇上登基。”
他心下大驚,一把丟開女子的手,轉頭四顧:“阿狸?阿狸在何處?”
旁人皆向他投來莫名目光。
女子委屈道:“皇上,臣妾便是阿黎,是你的阿黎啊。”
他忙忙搖頭:“你不是她,你怎麼可能是她!”
一旁之人皆符合:“是她,她是皇後,是一路陪著皇上的皇後啊!”
噹噹噹……
登基的第一聲鍾聲已經敲響,催促著他盡快向前,要在第三下鍾聲時準時坐上龍椅。
四周臣子已開始著急,他的內侍隨喜上前勸慰道:“皇上,再不上前坐進龍椅,便失了唯一的機會。”
他一把揪住隨喜衣襟,逼問道:“阿狸呢?”
隨喜麵上一陣怔忪,喃喃道:“皇後便是啊!”
沉思幾番,忽的做出恍然之色:“皇上是說幾年前的胡夫人?她早已去世,埋進了皇陵。去歲重修棺槨,開棺還看到過屍骨,皇上不記得了?”
他一掌推開隨喜,鑽進數千人群,不停歇的喊著:“阿狸……阿狸……”
噹噹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