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燭爆了朵燭花,略略為暗夜增添了些生氣。
一張碩大的大晏輿圖前,蕭定曄在其上五處留下記號:
“據本王所知,那鐵礦所在處有竹風草、有黑白色莽熊、一年四季綠樹成蔭……本王曾打探過,這五處一年四季氣候溫熱,常年栽植廣袤竹風草。
至於黑白莽熊,一開始無人知是何牲畜,後來本王機緣巧合遇上善養珍獸之人……”
他抬頭含笑望一眼貓兒,續道:“待請教過,方知所謂黑白雙色莽熊是一種上古猛獸,外形憨厚,實則有些危險。有人曾在巴蜀一帶見過此獸。”
他往五處中的三處再留下記號:“這三處,皆屬巴蜀。”
他側首望向她身畔的貓兒,道:“此前三哥曾向你提起過,那處鐵礦所在,開頭一個字可能是怎樣的叫法?”
此事兩人在逃亡中經常會討論到,早已詳熟於心。她未加思索便道:“第一個字,可能是盆,破,怕……”
盆,破,怕?這是個什麼名字?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殷小曼望著他阿爹道:“那個字會不會叫‘攀’?全名‘攀渡口’?孩兒有位同窗,早些年便在攀渡口住過,說話滿口的‘龜兒’、‘老子’,倒現下還未完全改換口音。”
殷人離受此啟發,立刻起身出了書房,召喚來長隨:“帶人去前堂查找巴蜀相關的所有宗卷,尤其是以‘攀’字開頭的地名。”
待回轉身,他方道:“下官有一事不明。嶽父大人若被擄去巴蜀鐵礦,從江寧可徑直前去巴蜀一帶,並無要先往北邊衢州一趟的必要。”
蕭定曄蹙眉思忖道:“本王與王妃在外途中,曾偶遇一盜墓小賊。那小賊曾透露,有一夥賊盜曾在一處山洞中尋見大量兵器,偷運出去尋了買家時,才發現鐵器柔軟,難以用於沙場砍殺。”
殷小曼聽到此處,見他語住不言,忙忙追問:“師父,後來呢?”
蕭定曄歎口氣:“沒有後來。那小賊本在牢房裏結識了那夥人。還未等打聽到有用信息,那夥人便被治罪問斬。”
他喃喃道:
“假設,押運殷大人嶽丈的人中,有人與那賊盜是同夥,想先帶了大人的嶽丈前去買賣現場,先將那一批兵器略略改造,好換取銀子。等銀子落袋為安後,再將人押去礦上替主子賣命……”
殷人離聽到此時,不免深深歎口氣。
嶽丈失蹤一事,他未想到背後竟然牽扯如此大的隱情。
一個鐵匠,縱然打鐵再出色,誰會想到能引人覬覦。
他想的最多的可能性,便是他或者他夫人年輕時行事所遺留下的禍患,仇家積聚實力二十餘載,本想上門找他夫妻報仇,卻發現依然實力懸殊,隻好向周邊人下手用以泄憤。
而他老嶽丈不巧的很,不知怎地便入了那仇家的法眼。
從事發開始到現下,他一邊往江寧府之外派出打探隊伍,一邊將江寧護的嚴嚴實實。
滿大街都派上了衙役日夜不停巡視,便是想告訴那潛在的仇家:莫再動老子的人,一根指頭都不許。
然而,真相卻遠比他想象的複雜的多。
外間風聲漸漸轉小,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
長隨和護衛們扌包來冊冊宗卷,打破了這房中的寂靜。
二十餘本卷宗,每處出現巴蜀相關信息,都被標上了印記,以便於主子查看。
主子們不停歇的翻找,下人們不停歇的送來,直到三更時分,貓兒忽的道:“這裏……二月十九觀音誕,攀崗口山石滑塌,埋數十人……”
她念過又哀歎道:“竟然是攀崗口,不是攀渡口,錯認了……”
殷人離立刻接過那卷宗,將其上所寫文字全部看過,又重新一頁頁翻查,眉頭一挑,指著卷宗中所附的一張小圖道:“這裏,殿下快看。”
這是一幅事發地帶的簡略輿圖。
輿圖上不但標注著以攀崗口為中心、方圓五十裏的受災情況,還標注了各處地名。
攀崗口、攀渡口、攀……相似地名便已羅列了六七處。
殷人離道:“有些區域地名如家族人名,總喜歡連著一個字。隻這小圖上都有六七處以‘攀’開頭的地名,可知當地應該會更多。”
蕭定曄點點頭,道:“此事發生於六年前,極可能是有人挖礦時,引致周遭地帶岩層酥脆,發生了垮塌。”
他往卷宗中再去尋,卻再未遇見類似事件。
他蹙眉道:“要麼說明,三哥謹慎起見,放棄了那處礦山,改去他處。要麼說明,三哥此後進行了岩層加固、改良了挖礦手藝,再未引發亂子。”
殷人離正色道:
“我等先將巴蜀此處當成第一目標。
下官自輾轉打聽到嶽父曾在衢州出現過,便在衢州放了人手,到現下還未傳過消息,可見嶽父早已被轉移。他在礦中的可能性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