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狹窄但精致的小院,即便站在院門口,借著月光隻看到裏間的露出來的假山一隅,並大片的茉莉花,也能看出院落主人的身份不低。
時已二更,太監還未卸妝,刷了一層牆粉的森寶鬼臉上,不知為何還多了幾抹黑灰,顯得太監不像太監,倒像是戲台子上的小醜。
太監手中有個紅漆盤,裏麵是兩件月白中衣。
他反複交代道:“快快洗淨,快快送過來。”
妙妙接過紅漆盤,壯著膽子套話道:“塞夫大人愛幹淨,奴婢就得好好洗。好好洗,就沒法快快送來。”
太監立時拉長了臉,低叱道:“讓你去洗就好好洗,哪裏來的這麼多廢話?”
蕭定曄忙站出來打圓場,又說了許多溢美之詞,方哄得太監好轉了心情。太監又低聲叮囑:“送來時莫大聲吵嚷,莫吵著大人歇息。送來時站門口輕聲叫兩聲,我就出來。”
蕭定曄與妙妙忙忙應下,轉頭跟著前頭那兩位宮女的方向而去,待避開人,兩人立刻躲去樹背後。
蕭定曄拿起中衣湊去鼻端細嗅,隻能聞到一股極輕微的氣味,略略帶著些令人蠱惑之感,絕沒有到能當即就迷暈人的地步。
他思忖道:“此人定然是隨身攜帶了迷藥,自己卻吃了解藥,他不擔心被迷,旁人離的近了卻受了迷惑。旁人不知底細,反而心生敬畏。”
他再借著遠處的宮燈和月光將中衣檢查過,心中仿佛陡然起了起了一抹亮光,這亮光隻一閃而過,立刻又被濃濃混沌包圍。
妙妙追問道:
“白日裏我忽略了。現下想起來,這國主追求的是長壽,可丹藥排出的煙霧,為何又那般大的迷惑效果?
白日坎坦國主上完早朝後,曾前來尋塞夫論道。他神情頗為祥和,說話還算有條理,不像是中了迷藥。”
蕭定曄道:“這國主怕是受了誆騙。以為丹藥隻能長壽,未想到丹藥裏還動了更多的手腳。”
他思忖道:“不成,明日一早,我須得親自見一回國主和那塞夫大人,再做判斷。”
兩人繼續前行,待避過一列巡視護衛,蕭定曄立刻躍上身畔的樹子,站去樹梢上極快的往四處一瞟,確定了最外沿宮牆的位置,方同妙妙加緊腳步,往宮牆而去。
前方河流嘩啦啦,是從前朝蜿蜒進後宮的禦河。待到了宮牆附近時,已是數條分支中的一條。
河流緩慢,河道狹窄,有一處並無圍欄,蹲在河畔石階上,就能悠閑戲水。
蕭定曄低聲道:“你在此處裝作洗衣,等著我。最多半個時辰,我就能回來。”
妙妙點點頭:“你放心,我掩護你。”
此時遠處正來了一對巡視侍衛。
兩人立刻裝出洗衣裳的樣子蹲在河畔。那一隊侍衛經過此處,原本要繼續前行,不知怎地卻又朝二人拐了過來。
領頭的侍衛按例詢問道:“半夜三更,你二人在此何事?”
妙妙便將手上中衣一揚:“洗衣裳。”
侍衛不信:“哪裏有在宮河裏洗衣裳的道理?速速回去浣衣局,切莫再外遊蕩。”
妙妙便站起身,笑道:
“大人怕是不知平日洗衣裳的水來自何方,最後又去了何處。大人若不信,前去下遊瞧瞧,便知平日裏洗衣、刷鍋之水最後到了哪裏。
塞夫大人喜幹淨,專門指明要在上遊洗衣。大人若不信,自去盤問塞夫大人。”
那侍衛自是不能真的去問國主的紅人,隻得道:“動作快些。”又帶著侍衛列隊離去。
待那隊人將將要拐彎,蕭定曄手指輕彈,最後一個侍衛登時被定在當場。
他立刻淩空躍去,一掌擊暈侍衛,悄無聲息將侍衛扛回,快手解下侍衛衣裳,並不穿鎧甲,隻換上黑色裏衣,方將昏睡的侍衛沉進河道裏,同妙妙道:“莫怕,你悄悄在此等我。”
話畢,變手為爪,牢牢摳住宮牆,借力躍上牆頭,黑色身影隻在月光下極快的一閃,便消失不見。
夜風習習,妙妙在河水中隨喜搓洗了兩回中衣,便將衣裳掛在樹子上吹晾。
周遭侍衛們一茬一茬巡視過,初始也來盤問,漸漸的便放任了她,不再理會。
一晃到了三更,皓月已到了頭頂,月光越加亮堂,連河道中被河水隱沒了腦袋的侍衛,在月光的映照下,都顯得隨時要活過來。
在這樣的環境下,妙妙忽然想起四年前,她和蕭定曄之間產生的隔閡之一。
是因為一個名叫克塔努的坎坦青年。
她隱約記得,那個青年有一雙小鹿眼睛,同她其他的二十四個兄弟,誓死要跟隨她。
那時她想竭力保住那青年,可蕭定曄決然的下了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