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宮裏來的馬車已經停在公主府門口。白櫻穿過精致典雅的小院,輕聲敲門,“公主,皇後娘娘讓您進宮。”
身為貼身宮女,白櫻知道公主喜歡賴床,等待片刻沒聽見聲音,剛要推門,吱呀一聲——房門從裏麵拉開。
公主披散著頭發,輕薄寢衣勾勒出窈窕身形,她倚在門邊,懶散開口,“進吧。”
“您起了?”白櫻下意識看眼天色,天剛蒙蒙亮,太陽還沒升起,最多不到辰時,距離公主平時起床的時間還差一個時辰呢,她反手帶上門進屋,擔憂道,“您昨夜沒睡好?”
“嗯。”越浮玉坐在梳妝台前,纖長指尖拂過眉心,看向鏡子裏的自己。臉色蒼白,眼底青暗,高挑明豔的眼尾垂下,看起來疲憊而憔悴。
她煩躁地扔下梳子,打扮的心情都沒有了。
好煩,失眠的毛病又犯了。
她之前從未有過睡眠問題,是剛到嶺南的時候,流匪和官員勾結,半夜摸進她的屋子。鄭沈弦就在隔壁,下一秒趕來,他還保持著邊關戰鬥的作風,快準狠,當即砍下山匪的腦袋。
頭顱順著力道飛到床上,眼睛大睜,還保持著微微驚訝的表情,越浮玉看著錦被上飛濺的血跡,沒來得及尖叫,頓時昏過去。
——自那時起,她時常失眠。
以為離開嶺南,失眠的毛病能好轉,沒想到更嚴重了,昨晚一夜都沒睡,明明困得不行,身體卻掙紮著不肯入睡。
肯定因為看見了討厭的和尚!每次看見和尚都倒黴。
越浮玉趴在桌上,狹長眼尾眯成一道線,她像貓兒似的哼唧道,“白櫻,你來給本宮上妝,以免母後看見擔心。”
她長長地打個哈欠,“今天進宮,正好找太醫開幾副安神藥。”
公主府另一側,蘊空同樣沒睡。
他在院子裏打坐,脊背繃直,雙眼微閉,清晨的露水打濕衣衫,結了薄薄一層霜。早起的鳥兒好奇地在他身旁打轉,思考今天怎麼多了塊奇怪的石頭。
一個時辰後,蘊空起身,打掃庭院。
小沙彌住在對麵,聽見聲音後也起床了,揉著眼睛走出房間,看見院子地上的黑色海青愣了一下,“師兄,您怎麼把衣服扔了?”
蘊空動作未停,清晨的薄光灑在他身上,仿佛鍍上一層聖光,他眉眼平靜冷淡,“髒了。”
小沙彌瞪大眼睛,表情微愣。
為除愛美之心,袈裟都染汙雜碎,何來‘髒了’一說。況且,髒了就洗洗嘛,沒必要扔了呀!小沙彌滿肚子疑惑,但沒問出口。蘊空師兄佛法高深,這樣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明悟做完早課出來,恰好聽見這句話,他趕走小沙彌,走到蘊空身旁,嚴肅問道,“蘊空,你可是不喜永照公主?”
蘊空眼睛顫了顫,垂眸道,“未曾。”
明悟歎口氣,愈發肯定,師弟就是不喜永照公主。
佛法曰,心佛眾生,是三無差別。僧人不以三六九等區分世人,蘊空本應明白這個道理,但他情況特殊。
他十幾歲的時候,還不是舉世聞名的蘊空法師,隻是白雲寺一名普通小沙彌,又生得俊美,某位世家貴女上山拜佛時,看中了他。
貴女明明有婚約,但為了得到他,不停糾纏,見蘊空不從,甚至生出強迫的心思。
對方沒有得逞,但從那時起,師弟就對行為浪蕩的女子多有避諱。
而那位永照公主,幾乎和那位貴女一模一樣,同樣貌美嫵媚、身有婚約、又和男子多有糾纏……
明悟無聲歎息,“師弟,莫要著了相,永照公主未必和那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