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了一個半鍾頭,基本上都是我們幾個眼巴巴看著丘老道吃,等桌上的盤子碗都見底了,丘老道這才心滿意足的往後一靠,一手拍著肚子,一手拿著根牙簽剔著牙,嘴裏含混不清的說道“三個月,三個月沒正經吃點帶油水的東西了。”
我和毛八寶無奈的對視了一眼,輕輕吐出一口氣,開口問道“道長,你這幾個月都幹啥去了?”
丘老道聽到這句話,就像被針紮了一樣,有些疲散的身體又緊繃了起來,剛剛產生的一點安全感蕩然無存。看他那帶著些惶恐的神情,我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到底是什麼事情或者什麼人才能把堂堂八仙飯店的四樓主事逼成這樣?
周嵐不動聲色的拿起茶壺給丘老道斟了一杯熱茶“道長,您喝口水慢慢說。”
丘老道雙手抱住茶杯深吸了一下,四溢的茶香似乎讓他放鬆了不少,停了一會,他才慢慢開口講出了他的離奇經曆,雖然隻是失蹤了幾個月,但這故事的源頭,卻是從當初他打傷師父天機子逃出太素宮開始的。
當年丘述真酒後失德,打傷師父天機子之後,一路狂奔下山,沒想到一個趔趄摔到了一個土坑裏,連摔帶怕的氣血上湧,丘老道一下就昏了過去,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午後了。他周身尋了一遍,除了不離身的拂塵和師父給他掛在腰上的葫蘆,自己就隻剩這一身道袍和幾兩散碎銀子了,雖然還有幾張銀票在觀裏,可他哪敢回去拿啊。當下丘述真雙手平端拂塵,雙膝跪地,衝著道觀方向磕了三個響頭,抹了一把眼淚,頭也不回的下了山。
丘述真17歲隨著天機子上山,現在已經變成了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雖然年紀不小,可幾乎從沒下過山的他早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生活下去,思來想去沒有辦法,隻得找人問明了方向,再憑著當年一些依稀的記憶,向著自己家方向走去。
太素宮距離他家足有上千裏路,饒是丘述真腳程快外加藝高人膽大的挑些小路近路,也是走了旬月的時間,待到他看見城門上大大的“城關縣”三個字的時候,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臉龐流下,沿著粗礪的胡茬滴落在地上。
可等他進了城,沿著熟悉的街道走到自家門口的時候,眼前的一切把他驚呆了。當年那深宅大院早已經不見蹤跡,眼前是一排酒樓和食肆,他沿著街走了好幾遍,確認無誤這是自己當年離開時的家,卻找不到家人在哪裏。丘述真去問酒樓的夥計,夥計剛來不到倆月,對他的問題一問三不知,加上此時的丘述真衣衫襤褸更是不招人待見,幾句話沒說合,便被幾個夥計推出了門外。
如果換做平時,丘述真早就冷笑一聲,揚起拂塵把這幾個狗眼看人低的宵小之輩打的屁滾尿流了,可此時的他先是毆師叛教,又連續趕了一個月的路,現在又找不到家人,心情激憤之下,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等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被人駕到了路邊的陰涼之處,一隻枯幹的手掌遞過一碗茶水。丘述真顧不上道謝,接過茶水咕咚咕咚一飲而盡,這才抬頭看去。那遞給他茶水的,竟然是位熟人。
遞水的人姓郭,是之前邱家的一家綢緞坊的夥計,比丘述真大著那麼七八歲,這人憨厚老實,加之身強體壯不偷懶耍滑,店裏人都喊他大老郭。當年丘述真離家出走之時,這大老郭也是知道的,加之丘述真多年修道,容貌變化並不大,這大老郭才把他認了出來。
隻是當年二十多歲的壯漢,現在分明不足五十歲,卻變的如同一個七旬老翁一般蒼老,如果不是他左手當年受傷,尾指和無名指伸不直,丘述真也決然認不出他來。丘述真暗暗心驚,一把抓住大老郭的手腕,顫聲問道“老郭哥,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老成這樣了?我爹呢?我二娘她們呢?”
大老郭見丘述真如此激動,也禁不住流出兩行濁淚“少爺啊,你可回來了。邱家,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