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蛋正式磕頭拜了師傅之後,從第二天開始就進了廚房,從頭到尾看著毛老大怎麼炒菜做飯。說實話,除了周圍環境有點嚇人之外,整個過程驚為天人。
師徒兩人都進了廚房之後,毛老大先掏出那八瓶鬼無虛,每樣捏一點在手裏,然後圍著廚房撒了一圈。用他的說法,這玩意起一個結界的作用,既能遮蔽天聽,又能讓鬼仆鬼兵們不亂入陽世作亂。
鬼無虛弄完,毛老大抽出八柄鬼刃,按照八卦方位插好,回頭衝著皮蛋笑了笑,隨後低聲念了幾句什麼。皮蛋就覺著他這幾句剛念完,整個廚房瞬間低了幾度,不斷有陰風從八柄鬼刃方向吹來,而且還伴隨著一陣陣若有若無的鬼哭鬼笑的聲音。與此同時,八柄鬼刃開始微微顫動,一絲絲灰氣從刀身慢慢散出,將八柄鬼刃連成一個不怎麼規則的圓形,而那圓形中間似乎是一個無底深洞一般。
皮蛋這會才十三四歲,哪經過這個啊,身子不斷哆嗦的時候,他想起了毛老二給的一樣東西,趕緊摸出來掛在了脖子上。那是個小香囊,據說裏麵有個高人畫的符,能祛邪辟鬼。平日裏毛家哥倆根本不碰這個,剛好皮蛋來了,這玩意算是便宜了他。不過這符還是真管用,掛上之後,一縷縷熱氣順著那香囊往四肢流動,驅散了陰寒的同時也讓皮蛋心裏踏實了不少。
可也沒踏實多大一會,皮蛋又覺得自己褲襠裏有點涼了。那八柄鬼刃形成的圓圈裏,開始往外冒鬼了。
這是皮蛋第一次見鬼,他覺得自己也是從小到大認識的所有人裏第一個見鬼的。以前聽老人們講各種鬼故事,把那厲鬼說的那麼陰森恐怖,一根舌頭三尺長,還是擰著花往外冒的那種。倆眼珠子賽銅鈴,走都都得拿手兜著,要不一不小心就能掉地上那種。可真見到之後,似乎也沒那麼可怕,就是長得有點誇張了。
尤其是毛老大蹲他身邊指給他認鬼的時候,皮蛋就想起了當初有個洋人給王爺進貢了一批西洋動物,那洋人從那裏一個個指給他們看,他們一群人在那裏隨著洋人的手指發出“哦~咦~呀~啊~”的各種聲音,然後像傻子一樣一起點頭的樣子。
胳膊比皮蛋腰都粗、腿還沒皮蛋脖子長的的是力士鬼,專門用最大的那把鬼刃砍骨頭剁肉餡外帶和麵,反正力氣活都是它們的。
全身上下除了肚子哪都小的是煙火鬼,專門管著各個灶台來回控火。
長得跟油條一樣倆捏一起的是雙頭鬼,皮蛋心裏覺得這玩意最厲害,倆鬼捏一起之後就是四隻手四隻眼,摘菜洗菜都玩成流水線了。四個雙頭鬼站一排,一頭整菜進去,隻需要一眨眼的功夫,另一頭九切好出來了,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的不得了。
用皮蛋自己的話說,就是這活幹的,跟吃壞了肚子之後竄稀一樣,就是那麼痛快。
不過皮蛋要學的不是這個,而是毛老大的配菜。
毛老大用的都是家常菜,買什麼看心情,種類不固定。天亮之前趕到南城根,正是菜農們趕著驢車剛到城門口的時候。他就挨個走一圈,哪個新鮮來哪個,哪個順眼來哪個。久而久之,這些菜農肉販子們也懂了毛老大的套路,也不跟他搭話,也不跟他客氣,反正就是毛大爺來了就隨便看。您挑,您挑完了我們給您送店裏去,然後我們再賣。
能讓德勝居毛老大在自己這裏選上幾斤菜,那這一天的菜可不愁賣了。每一個被選中的菜農肉販,那幾乎都是要挑個“我給德勝居送菜”的旗在自己挑子上了。
買回來之後,自然有小鬼們打理這一些,毛老大要做的就是一件事,配菜。
什麼菜配什麼菜,什麼火候,下什麼料,加多少水~~如果說廚房外的毛老大是個有點執拗的廚子,那廚房裏麵的毛老大那就是個統兵大將。火加三分、醋兩錢、加水半鬥文火慢燉半個時辰之類的話語滔滔不絕的從他嘴裏冒出,指揮著數十小鬼忙的有條不紊。
時間久了之後,皮蛋發現了一個問題,毛老大嘴裏從來沒有“少許”“一勺”“適量”之類的含糊其辭,全部都是非常精確的用量,不管是水米油鹽,全部都是精確到幾兩幾分幾錢幾厘,絕不容許有錯。皮蛋心裏明白,這樣的菜譜,怕是也隻能鬼才能做到。
吃飯的時候,皮蛋給毛老大提了這事。毛老大歎了一口氣,幽幽的說道“我不求你能盡數做到,我也知道你做不到。我隻希望你盡力做到的同時,把這些菜譜流傳下去。你要知道,就是這適量、少許坑了多少人、毀了多少菜~~不是每個想要成為名廚的人都有那種天賦,成為名廚還在次之,有多少傳世名菜因為這些適量少許而變了味道,讓人再也吃不到當年的味道了。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你要做的,就是傳下去,讓任何人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隻要照著菜譜做,就能吃到這個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