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方玉媛聽了一上午的故事,那邊顧鈞一行人已經快馬加鞭進了京城。
顧鈞將楊鎮放到楊府大門口,就直奔左都禦史楚競韜的府邸去了。
楚競韜,字立德,曾是顧鈞會試主考官,與顧鈞有師生之誼,後顧鈞遷任監察禦史,又成了顧鈞的上官。
楚競韜博文廣識,是當世大家,為人嫉惡如仇,做官兩袖清風,堪稱禦史台中流砥柱。
顧鈞在驛站接到了楚競韜傳書,邀他“抵京後速速過府一敘“;收到信,他就快馬加鞭地往回趕,誰知道路上搜救楊鎮耽擱了半天功夫,所以他未及回府休整,就直奔楚府而來。
哪知到得不巧,到書房的時候,楚競韜正與人爭論。
楚競韜聲音高亢,破牆而出:“太誠,大丈夫行事怎可這般瞻前顧後、畏首畏尾!”
話音落下時,顧鈞正好行至門前,門是大敞著的,屋內眾人因尷尬無處安放的視線,此時便一起投向了顧鈞。
楚競韜本是背對著屋門負手而立,覺察到眾人目光的偏移,也隨眾人視線轉身,看到了顧鈞。
楚競韜轉而招呼顧鈞:“子諒,你倒是比預計來得慢些。京中的情狀,想必你也看到通政司的邸報了。妖道為禍朝廷已久,如今險些害了陛下性命,是時候為朝廷鋤奸了。”
寒暄了這幾句後,楚競韜開始為眾人引見。
他先對著一位身著褐色直裰的老者比了比手,介紹顧鈞:“顧鈞顧子諒,甲辰榜的探花郎,陛下欽點翰林院編修,後來被我們都察院要了來,這是南下巡鹽剛回來。”
然後又對顧鈞說:“子諒,這位是章可成大人,表字太誠,三年前丁憂去職,前幾日複任的禮部尚書。其他在座的都是都察院、翰林院的人,想必你們互相都熟悉。”
顧鈞拱手行禮:“章伯宗、楚總憲、諸位同僚,子諒來遲,萬望海涵。”
眾人一道拱手回禮。
楚競韜不再多費言語,徑直問道:“你此番南下,可有收獲?”
顧鈞回答:“南巡鹽務之事皆已具表上呈黃閣。除此之外,另有兩事令學生懸心。一是內憂,一是外患。憂的是江南奸吏壞法,雖則土地富饒,然百姓亦苦;患的是九黎狼子野心,窺伺國朝山河,欲借入貢生事。”
“江南魚米豐碩,乃我朝糧倉,斷不可有動蕩。吏治自是要整頓,況且糾舉不法也是都察院分內之事,此時從長計議。不過那九黎歲歲入貢,今朝有什麼異動嗎?”
“九黎上奏說有麒麟入貢,又說進京之路蜿蜒崎嶇,請求改貢道以便進獻。沿途竟真有個別州府同意其改道,還拿出輿圖給他們指路。”
“豈有此理!荒唐透頂!難道要將入京的通達大道指給他們不成?”
“老師請不要動怒。九黎部眾所在距京師千裏之遙,想來他們也隻是意圖騷擾地方,萬難長驅直入,危害京師。萬幸邊境幾省並未中其奸計,隻是此舉不可不防,學生已將輿圖收回。至於看過圖的人——”顧鈞微微一笑,“隻好請他們永遠留在□□了。”
“地方官員竟有人昏聵到這個程度嗎?”禮部尚書章可成聽到這裏,忍不住開口歎息。
“想來是天下承平日久——”有人開口了一半,就被人打斷了。
“哼!想來是那祥瑞迷人眼!現今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陛下被幾個妖道蒙蔽聖聽,每常輟朝不理政務,朝中都已經是妖孽橫行了,何況地方!”
楚競韜開口道:“太誠,我們斷不可再姑息養奸了!若你老肯一同上表自然好,縱然不能合力,禦史台也要清君側!”
聽聞此言,在座的禦史們紛紛點頭,做出“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樣子,幾個翰林們見狀,互相交換眼神,若有所思。
此時,一位姓吳諱可的中年禦史開口道:“楚總憲說的是,縱然陛下再次無視咱們,也要上表力爭!”
此言一出,眾人思及日常奏對總被無視,難免有些泄氣。
那吳禦史又開口道:“當然,要是章大人能一同上奏,或許陛下還肯聽聽咱們說了什麼。”這話說得眾人更是無語,而章可成也並未表態。
楚競韜轉移了話題,開口問顧鈞:“你在南邊,查清那些妖道的底細了嗎?之前收到的消息是否可靠?”
尋訪妖道出身乃是行前謀定的密事,顧鈞沒想到楚競韜會在眾人麵前發問。
察覺了他的遲疑,楚競韜補充道:“今日在座的,是誌同道之人,都是我的同科和同鄉,你不必有顧慮。”
“慚愧,學生辜負所托。隻查到如今陛下身邊的羽客絕非截教、闡教的子徒,出身似乎有些神秘。”此去拜訪道家祖庭浮玉山,他沒能察訪到皇帝身邊的道士們的來曆。
於是話題又回到了清君側,眾人約定一道上疏,而後各自散去了。
行到府門口的時候,禦史吳可追上顧鈞,吳可此人各類小道消息靈通,他頗為好奇地問道:“子諒兄,聽說這趟南下你見到了九黎進貢的麒麟?真的是麒麟嗎,長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