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見她臉色慘白,麵露恐懼,蘇彤倒是當真要以為她是對此事安之若素了。
戚夫人不吭聲,蘇彤也沒興致和她耗下去,把人扔下,一揮手就帶著侍衛轉身離開。
戚夫人呆坐在床榻上,眼神慌亂的四處亂飄。
蘇彤一直到轉身走了出去,不知道為什麼,心裏突然閃過一絲微妙的感覺——
似乎——
是有點不對勁的。
走到院子裏她又下意識的止了步子回頭。
隔著一重雨幕,屋子裏戚夫人還是保持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姿勢神色慌亂的坐著。
細看之下卻又覺不出什麼來。
“蘇姑姑,怎麼了?”一個侍衛不明所以,湊上前來問道。
“哦!沒什麼!”蘇彤回過神來,突然沉吟了一聲道,“我隻是——”
隻是方才轉身從屋子裏出來的那個瞬間她心裏突然生出一種十分怪異的感覺,而至於這感覺到底是來自於戚夫人的反應還是那間屋子——
卻又似乎是無跡可尋。
又往那屋子裏看了一眼,也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蘇彤暗笑了一聲自己現在是不是草木皆兵了,然後便是飛快的收攝心神,帶著侍衛離開。
蘇彤一走,這邊趙媽媽就渾身癱軟的坐在地上抹淚,“娘娘這可怎麼辦?怎麼辦啊?”
前情舊賬一起翻了這麼多出來,紀千赫不動則已,一旦翻臉,戚夫人這邊就再沒有任何的餘地了。
何況現在——
紀浩騰也死了。
趙媽媽是覺得大廈將傾,心裏驀的就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危機感。
戚夫人的心裏又何嚐不知——
她這一輩子的榮華富貴都到了頭兒了,以後別說什麼榮耀尊崇,就是性命都堪憂了。
趙媽媽兀自哭的傷心欲絕,就聽得戚夫人冷著嗓音喝道:“哭什麼?還不把這沒用的賤人挪出去!”
這聲音陰冷而透著殺意,趙媽媽心中一凜,哭聲就是戛然而止。
她從來沒有聽過戚夫人這樣陰陽怪氣的說話,卻是嚇壞了,趕緊招呼了兩個人進來把如姬給扶了出去。
“娘娘——”趙媽媽站在門口,還想問著戚夫人拿主意。
“滾!”戚夫人處卻是不等她開口就已經丟出來冷硬狠辣的一個字來。
趙媽媽心裏又是一抖,再不敢多言,趕緊帶了門出去。
床上戚夫人眼中恐懼的神色愈演愈烈,這連著兩道聲音飄出來,她都有一種利刃劃過頭皮,警醒的叫她仿佛要發瘋了一般的感覺。
幾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氣,她想要留住趙媽媽,可是任憑怎麼努力,整個人卻還像是一隻沒骨頭的蝦子一樣,別說是動作,喉嚨裏連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大門重新合上,門口的兩盞宮燈發出明滅不定的微弱光線。
待到院外的腳步聲遠處,躲在大床後麵的女人才腳下無聲的款步走了出來。
其實方才蘇彤的感覺完全都是對的,這個屋子裏頭的確是有古怪,不過也是不湊巧,彼時外麵正在下雨,再加上蘇彤本身對戚夫人的厭惡情緒叫她根本不屑於去深入的了解這個女人的一言一行,這樣一來反而留了漏洞出來。
那女人走出來,看著戚夫人惶恐的神色,唇角牽起,說是一個笑容,可是臉上表情卻是十分不自然,何況那一點笑容也未達眼底,怎麼看都叫人覺得詭異。
她彎身坐在了床沿上,手中滑出另一粒藥丸掰開戚夫人的嘴,將藥丸塞進她的喉嚨裏強迫她咽下。
戚夫人已經吃了一次虧,這會兒自是想要掙紮,卻奈何根本就連個反抗的動作也做不出來。
那女人卻是不再說話,時間在外麵淅淅瀝瀝的雨聲中流逝。
戚夫人的身上冷汗直流,一直到把身上穿著的裏衣給濕透了,就在她覺得自己的精神要被這樣靜謐又充滿威脅的環境壓迫到崩塌的時候,試著尖叫了一聲發泄,竟是赫然發現已經能發聲了,隻是聲音嘶啞低沉的厲害,十分難聽。
難道方才這女人給自己吃的是解藥?
戚夫人狐疑之餘又再試了試,果然手腳都逐漸恢複了些力氣,她的心裏一鬆,終是滿臉怒色的看向那女人道,“你三更半夜跑到這裏來,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榮王府得他庇佑,一世榮光,現下眼見著大廈將傾,我突然就想來聽聽你這個所謂的榮王側妃的臨終遺言了。”那女人感慨著一聲歎息。
她前麵的話戚夫人隻覺得莫名其妙,可是在聽了“遺言”二字的時候突然就是渾身一抖。
那女人卻沒再看她,而是起身在這間偌大的屋子裏慢慢的四下打量了起來,一邊似是感喟至深的說道,“榮王府!榮王府嗬!聽起來榮光無限,可是你謀了一輩子,得來也不過就是這麼個空殼罷了,他從來就沒把你看在眼裏,現在連相依為命的兒子都不得好死,如何啊側妃娘娘?你坐在這榮王側妃的位置上幾十年的感覺到底是如何啊?”
她說著就兀自歡暢的笑了起來,回頭看向床榻上坐著的麵色鐵青的戚夫人道,“現在後悔了嗎?後悔自己不該來謀算那個男人,謀求這個位置了嗎?”
戚夫人這一天之內連受打擊,自己的心裏本就千般思緒纏繞,鬱結的厲害,深更半夜還要聽這麼個莫名其妙的女人來挖苦打趣,頓時就是怒火中燒,嘶聲道,“深更半夜你跑到這裏鬼叫什麼?你走是不走?你若不走,本宮這便叫人把你送去荊王府,交給紀浩禹。”
那女人聽了這等威脅之言卻是全完不為所動,隻是眼底浮現的笑容瞬間散去,冷冷的盯著她。
那目光陰暗森涼,說是修羅鬼刹一般也不為過。
戚夫人還是頭次被人用這樣的目光盯著,忍不住就縮了縮身子。
那女人看了她一眼,突然毫無征兆的開口道,“知道你兒子是怎麼死的嗎?”
戚夫人原來的確是為著紀浩騰的死訊幾乎崩潰,可是後麵被她自己事情一衝擊,那股子哀傷之意也就淡了不少,此時聞言又再勾起了她的傷心事,惹得心中不由一痛,咬牙切齒道,“我一定會殺了他們,我一定要殺了他們!”
瞧著戚夫人臉上的狼狽和哀痛,那女人卻是諷刺的笑了,“就憑你?還是算了吧,你這種人的作用,我可是從一開始就沒估算在內,你也還是省省力氣吧。”
戚夫人聽了這話,就越發的糊塗。
那女人見她如此,也就不再掩藏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實話告訴你,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我的安排!”
“什麼?”戚夫人仿佛聽了笑話一樣,目光一厲,出口的聲音裏卻帶了不可遏止的笑,“你說什麼?”
“我說這一切原本就都是在我的計劃之中呢。”那女人道,不避不讓的看著她,“說起來你這女人也真是蠢的可以了,自己的兒子是什麼品行,他有幾斤幾兩重你都不知道,也難怪是叫他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攤上你這樣的母親,那個孽種死了也不冤枉了。如果不是我在後麵操縱,你以為就憑那個草包,他能算計到易氏身邊的人?簡直癡心妄想。”
戚夫人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臉上表情一變再變,最終也不知道當是作何反應。
從心理上講她是不願意相信這些話的,可是如果不是確有其事,這個女人又怎會到她的麵前來刻意渲染這些?
戚夫人的腦子裏亂糟糟的,似乎有些不夠使,目光淩亂的四下裏飄了半天也沒能找到一個合適的落點,最後卻積壓在胸的所有情緒一起爆發,嘶聲吼道,“胡說!這不可能!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你——”
她說著,就要撲下去撕打那女人。
卻奈何身上的藥力還未完全解除,一撲之下就直接摔在了地上,痛的又是一身冷汗。
“這個問題你倒是問的好!”那女人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神色之間竟然光彩四溢,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的得意,一字一頓,字字清晰道,“要怪就怪你當年的一念之差,非要攀上紀千赫去,嫁了她也沒什麼,你偏偏又不知死活的算計著要去替他生兒子。你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是嗎?我告訴你,因為我要讓紀千赫的兒子們互相殘殺,我要他們一個個都不得好死!”
戚夫人被她這陰狠霸道的話震得頭皮發麻,愕然張大了嘴巴看著眼前的女人卻是半天沒有吐出話來。
那女人也知道她繞不過這個彎子來,於是就蹲在她的麵前直視她的麵孔,繼續說道:“是不是沒人告訴你,那天晚上紀浩騰暗算殺掉的那個西域刀客也是紀千赫的兒子?那個女孩兒之前在交泰殿的時候你也見過了的,真就沒有多想?”
當時和宋灝夫妻結怨之後戚夫人也曾叫人查過他們身邊一些人的底細,長安和長平兩人是兄妹關係她是知道的,隻是任憑她想破了腦袋也不可能會平白無故的把兩人和紀千赫聯係到一起去。
此時聞言,戚夫人才是如遭雷擊,不可思議的大聲道,“你說什麼?你是說——”
紀千赫早年去過西域的事情她是知道的,此時腦中靈光一閃,就脫口道:“難道是蘇彤?”
話一出口她自己就又出口否認了這個猜測,“不,不是,不會是的!”
如果紀千赫對蘇彤真會有點不一樣的心思,那麼蘇彤就不是現在這樣的身份了。
戚夫人的腦子裏轉的飛快,可是二十多年前發生的舊事了,又是遠在千裏之外的西域,任憑她在這裏想破了腦袋也不會想出個結果來。
而最後一刻,她的腦子卻是突然清醒,驟然抬頭看向眼前的女人,質問道,“就算他們都是王爺的兒女,這又與你何幹?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你——”
到了後麵,她的聲音就越發顫抖的厲害,突然就有些癲狂的笑了起來,厲聲質問道:“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