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陽珊今年已經正是十五,及笄之年,及笄禮明明已經行過了,但江氏卻推三阻四一直沒有張羅為她擇婿的事情,其中緣由,葉陽敏自然一目了然——
畢竟父親手裏搭著太子的那條線呢!
葉陽暉卻並沒有太過在意她的話,隻是神情略有幾分憂慮的抬頭看向她溫婉寧靜的側臉道:“可是我看父親的神情,他似是也不十分屬意於送二姐姐入宮的!”
“嗯?”葉陽敏聞言略微詫異的輕笑一聲,抬手戳了下他的腦門道,“你個鬼精靈,什麼時候察言觀色的本事也這般長進了?”
說著又再重新肅穆了神色,眼神透了幾分冷淡道:“父親的心大著呢,如果隻為鞏固眼前的富貴,你三姐和四姐都比江氏的女兒合適,可是如果要染指後位的話,就必須得要送一位嫡女入東宮去,即使不能為太子正妃,至少也要先占著側妃的位置了。曆來皇妃你也看到了,幾時見過庶出的女兒為後?即使再得寵,也至多居於貴妃之位而止步。”
葉陽暉臉上的憂慮之色更重,用力的抿抿唇,一邊看著她臉上的神色一邊試探著開口道:“可是阿姐你忘了,咱們武烈侯府的嫡女可不隻有江氏的女兒一個啊!”
“嗯?”葉陽敏聞言,一直處變不驚的臉孔上難得出現幾分愕然怔愣的表情。
“方才我在窗外,父親和你談話時候的神情我看的一清二楚,他一直若有所思的盯著你看,在你說到入宮人選的時候又幾次的欲言又止。”葉陽暉道,神色焦灼,“依我所見,父親他似乎是更屬意你的。”
“是你想多了。”沉默良久,葉陽敏的唇角又掛上淡淡的笑容,一邊把臨摹的碑帖收好,一邊道,“明知道我不會聽他左右,他何必自討沒趣?父親是個有遠見的,不會明知不可為而為!”
不過話雖這樣說,但葉陽暉的話也的確是在她心裏埋下了一顆不安的種子。
回想起葉陽安方才在提及入宮人選時幾次回避的表現,心裏也就多了幾分警覺。
“阿姐!”葉陽暉神色凝重的看著她,張了張嘴又不知如何繼續。
葉陽敏唇角的笑紋無聲隱退,過了一會兒才執了他的手在掌中握了握道,“一會兒你去跟父親說吧,六日之後福壽公主府上的宴會,我去!”
葉陽暉眼中跟著閃過幾絲複雜的神色,幾次欲言又止。
“說到底,我終究不過一個女子。”葉陽敏無奈說道,轉身走到旁邊半敞的窗子前,看著外麵大片大片盛開的玉蘭花,“不管是府宅內鬥還是天下博弈的事情,我都不想管,可是身不由己。為了在這府中求存,為了我的命運不被人隨便的利用掌控,我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為父親籌謀計劃,做這麼多,隻是為了換他另眼相待,給我留一寸立足之地罷了。你就去與他說吧,這一次我答應幫他,其中意思無需多言,他會明白的。”
“我知道了。”葉陽暉點頭,思忖片刻還是不十分安心的跟過去,在她身邊站定,側目去看她清麗的容顏,“我知道這些年阿姐已經倦了這後宅爭鬥,又何況爾虞我詐更甚府宅的後宮?可即使不入宮廷,你的終身大事是不是也該考慮了?”
這一年的葉陽敏已經是十七歲,早就過了許嫁的年紀。
曾經一度,江氏也曾作梗,想要將她掃地出門,但奈何葉陽安的態度模棱兩可,耽擱下來,她就一直對外稱病,再加上她從不在權貴之間的各種宴會上出席,所以這個傳言以訛傳訛,倒是沒人質疑過。
“再過兩年,等到大局已定我就人老珠黃了,怕是這輩子都難嫁了。”提起這事兒,葉陽敏卻是笑了,側目過去笑容溫和的看著葉陽暉道:“到時候大局已定,我就沒了利用價值,等到那時阿姐就帶你出京遊曆,去過鮮衣怒馬錦繡太平的日子,可好?”
“隻要阿姐不棄,阿暉自然是願意一生跟隨阿姐,榮華富貴也好,粗茶淡飯也罷,阿姐所在的地方,與我而言才是容身之所。”葉陽暉重重點頭,眼中有淚意浮現。
“你先去主院那裏替我走一趟吧。”葉陽敏抬手摸了摸他的發頂,“我讓小廚房做了你喜歡的鱸魚,一會兒回來陪我用午膳。”
“好!我去去就來。”葉陽暉露出一個笑容,先行去了。
主院那邊葉陽安聽了他的傳話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整個下午一個人對著斜對麵的書架發呆。
葉陽暉的並沒有說的太露骨,但他哪有不明白的——
長女這是要以此為籌碼和他做一筆交易。
她替他攪亂二皇子意圖聯姻盧氏的算盤,好讓他在太子殿下麵前再立新功,而他卻要打消想要借她之手染指後宮謀求富貴的念頭。
這筆交易,雖然是無本的買賣,但從長遠來看,顯然還是如果他答應了的損失會多一些。
眼前的利益,如何能與一生的籌謀相較。
隻不過女兒的脾氣他也是再清楚不過,如果她不願意,即使他強行將她逼入宮闈,最後所得也勢必將要適得其反。
而就此放棄,又有諸多不甘。
左右都是為難。
江氏整個下午不曾見他,還以為他出府會友,到了晚膳時分問了他的貼身侍從才知道他一直把自己關在書房,於是就端了參茶過去看望。
“侯爺怎麼一個人在關在這裏,妾身還以為您出府去了呢。”江氏說道,遞了參茶過去,“剛沏好的參茶,溫度剛剛好。”
“在思量一些事情,有勞夫人了。”葉陽安道,順手接過杯盞呷了一口,眉宇之間仍是一副憂思過剩的表情。
他上午去了葉陽敏那裏,父女兩個又關門相談很久的事江氏是知道的,心裏雖然膈應的很,臉上卻是不顯也不提。
“妾身愚鈍,不能替侯爺解憂,可侯爺您就算再為國事操勞,也要先注意自己的身子。”江氏柔聲勸道,“廚房那邊說晚膳已經那個備下了,是妾身現在就吩咐下去擺膳,還是等會兒侯爺您忙完了?”
“叫他們擺膳吧!”葉陽安心不在焉的擺擺手。
“那好!妾身這就去安排!”江氏說道,轉身往外走。
葉陽安若有所思的看著她的背影,突然閉目沉思了一瞬又開口把她叫住,“夫人,有件事你去辦一下吧。”
江氏回頭,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六日後福壽公主府中設宴,你去找城裏最好的裁縫來——”葉陽安思忖著說道。
“侯爺怎麼突然關心起這個來了?”江氏微微詫異,笑道,“侯爺放心吧,幾個丫頭的行頭妾身都已經打點妥當了,到時——”
“不是她們!”葉陽安打斷她的話,“那天我會帶敏兒過去,她頭次去參加那種場合,我怕她那沒有合適的衣裳,夫人你有經驗,就由你選了樣子叫人給她做幾套吧。”
江氏臉上表情一僵,反應了片刻才忙是調整過來表情,狐疑道:“敏兒也要出席公主府的滿月宴嗎?她不是素來不喜歡涉入這種場合嗎?”
葉陽安眼中閃過些許不悅,皺眉道,“敏兒她也是我的女兒,出席這樣的場合有何不妥?”
“妾身不是這個意思。”江氏急忙道,終究還是麵有難色的推諉,“隻是侯爺您是知道的,敏兒她心裏對妾身多有芥蒂,她的事情也從不讓妾身插手,您讓我去給她準備衣物行頭,怕是也不會稱她的心意。”
“你隻管照我的吩咐去做了就是,不同的款式多做幾套讓她去挑,至於她喜不喜歡就是後話了。”
“是,妾身知道了。”見他神色不耐,江氏也就不敢再多言,咬牙應下了。
這些年葉陽安打的是什麼主意她心裏一清二楚,以她的脾氣,本來也是不能容忍葉陽敏那死丫頭處處壓她一頭的,但後來想想,那丫頭養成那麼個萬般不由人的個性倒也不見得就是件壞事,若是連葉陽安都左右不了她,那麼將來為求穩妥,好處自然是要落在自己的女兒葉陽珊頭上的。
所以這些年她忍氣吞聲,強壓著脾氣和那死丫頭“和平共處”,眼見著女兒離著太子妃之位就隻有一步之遙了,那死丫頭居然會跳出來作梗?
江氏心中憤憤,但是當著葉陽安的麵卻是半點跡象也不敢露,隻在晚膳過後單獨把葉陽珊叫到房間裏大致提了這件事。
葉陽珊倒是沒說什麼,反而是以不變應萬變了。
話雖如此,葉陽安的吩咐江氏也還是要照辦的,次日一早就命人去請了城中首屈一指的裁縫來,選了布料款式給葉陽敏裁衣,緊趕慢趕總算是在宴會的前一日準備妥當,安排了身邊婆子去送。
那婆子帶著四個丫頭捧著衣服正往葉陽敏的院子方向走,恰巧遇到葉陽珊從書房讀完書回來,撞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