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盛夏酷暑,但邊塞之地的曠野上過往的風聲還是些許涼意。
馬車上,葉陽敏和葉陽暉各占了半邊桌角安靜的翻書。
葉陽暉讀的是一本兵書,而葉陽敏翻的則是一冊遊記。
馬車顛簸在崎嶇不平的山間小路上,越跑越快。
葉陽暉抬手合上葉陽敏手邊的書本,笑道:“這車上顛簸的厲害,阿姐歇會兒吧,當心傷眼睛。”
“好!”葉陽敏抬眸對他露出一個笑容,回頭往窗外望了一眼,喃喃道,“這已經是出來的第六日了吧?”
“是第六日,不出意外的,今天日落之前就能到地方。”葉陽暉道,也爬過去和她一起看著外麵荒山野地裏別樣的風景。
葉陽敏兀自失神,葉陽暉陪在她身邊,見她臉上的表情始終淡淡的,就忍不住開口道:“阿姐現在是不是在想,如果這一次出來不是有事在身,抑或是出來了直接再不用回去就好了?”
“你當自己是我肚裏的蟲子嗎?有事沒事總愛亂猜我的心思。”葉陽敏不置可否,側目嗔他一眼。
“反正阿姐有話都會對我說,你不讓我猜,我不猜也就是了,就等著你主動與我說好了。”葉陽暉聳肩,調皮的衝她擠眉弄眼。
葉陽敏的眸子裏漫上一層淺淺的笑,寵溺的抬手摸了摸他的發頂。
她不喜歡江氏那些人的算計和用心,也不喜歡葉陽安的試探和利用,唯有這個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弟弟才能讓她敞開了心扉說話。
在葉陽暉的心裏,她是恩人也是親人,而在她的心裏,這個事事以她為先的弟弟也是唯一可以坦誠相待的親人。
姐弟兩個相視一笑,一起趴在窗邊愜意的看風景,誰都沒有再說話。
馬車在山間小路上疾馳而過,正午時分遠遠的看到前方的岔路口附近有一處茶寮,車夫就拉住馬韁詢問道:“大小姐,七少爺,趕了好幾個時辰的路了,馬該喂了,前麵有處茶寮,是不是歇一歇,你們也順便吃點東西?”
葉陽暉爬過去掀開門簾看了眼,果然見到遠處有間茶寮,就回頭遞給葉陽敏一個詢問的眼神。
葉陽敏頷首示意他做主即可。
葉陽暉也怕她連日趕路累著,想了想就允了那車夫的請求。
馬車在路邊停下來,葉陽暉先一步跳下馬車,剛要轉身扶葉陽敏下車,旁邊茶寮裏突然一個素衣打扮的民女從座位上起身,詫異的試著喚了聲:“葉陽公子?”
葉陽暉一愣,下意識的回頭,赫然發現那人竟是喬裝之後的盧靜瑤。
“盧小姐,在這裏遇到你正好,也省的我們再到處打聽了。”葉陽暉如釋重負的出一口氣。
盧靜瑤帶著七八個隨從快步從茶寮裏迎出來,不解道:“你們是來找我的?”
“是啊,前幾日收到父親遞送回京的信函,知道盧將軍出事,叫我們趕過來幫忙。”葉陽暉說道。
“是嗎?那太好了!”盧靜瑤一喜,剛要問和他一起來的是誰,葉陽敏已經從車上探頭出來,微微一笑道,“盧小姐,別來無恙!”
“葉陽大小姐?怎麼是你?”盧靜瑤愕然,滿是希望的眼神突然間黯淡下去幾分,又轉為焦灼。
“太子殿下遠在東南海域,和安順藩之間的戰事正處於膠著狀態,一觸即發,暫時不得脫身。”葉陽敏道,扶著葉陽暉的手自馬車上下來,“我收到父親八百裏加急的信函,他信上說殿下已經派了手下副將羅將軍帶人趕過來了。不過父親怕事有意外,就叫我走一趟過來看看。”
“太子殿下有派人來嗎?”盧靜瑤聞言心下一喜,急切問道。
“在行程上,大約也就這幾日就該到了。”葉陽敏點頭,看了眼她身邊跟隨的隨從道,“為免打草驚蛇,羅將軍等人應該會喬裝之後分散趕路,你留幾個人在驛站附近觀望著吧,不要和他們錯過了。”
“好!”盧靜瑤道,馬上吩咐了人手下去,回過頭來就對葉陽敏莊重的施了一禮道,“我本來是想到你府上親自道謝的,但是母親說為免連累到你,那件事還是不宜叫人知道,所以我便沒能過去。既然有幸在這裏重逢,我還是要當麵拜謝葉揚大小姐上次的解圍之恩。”
“盧小姐客氣了!”葉陽敏淡淡說道,親自將她扶起來,四下裏看了眼周圍的環境,目光落在旁邊的茶寮攤上思忖片刻,然後道,“這裏離著官道不遠,人多眼雜,你現在在哪裏落腳?不如我們先過去你那裏等羅將軍的消息吧。”
“也好!”盧靜瑤讚同的點點頭,轉身對幾個隨從吩咐下去,叫他們牽馬。
葉陽敏卻握了她的手道,“坐我的馬車吧,路上你先把事情的詳細經過跟我說說。”
說著,又對葉陽暉道,“小七,車上空間小,我與盧小姐同乘,你就跟她的隨從一起在前麵引路吧!”
“知道了阿姐!”葉陽暉頷首。
待到盧靜瑤的幾個隨從把馬匹牽來,一行人就啟程往盧靜瑤落腳的一處偏僻農莊走去。
“到底怎麼回事?”馬車上,葉陽敏倒了一杯茶推到盧靜瑤的手邊。
盧靜瑤心裏記掛著父親的安危,很有些心神不寧,捧著茶水卻是久久未曾送到唇邊,皺眉道,“就在半月之前,父親收到京中皇上派人遞送過來的手諭,說是大秦右相受皇命出使我國,商討議和之事,屆時使團將取道邊境的祈寧城。我父親是這裏的守將,為表隆重,皇上擬旨叫父親準備好了酒宴儀仗親親往邊境迎接。使節過境那天,父親如期帶人前去迎接,可是不曾想我們人才到,對方過來相送的守城官卻說是半個時辰之前白丞相等人已經被我們軍中派去的使者接走了。”
“也就說有人冒充盧將軍的人,把大秦使臣帶走了?”葉陽敏確認道。
“嗯!”盧靜瑤點頭,神色焦灼,“那些人絕對不是父親派去的,可是大秦方麵卻一口咬定來人穿的都是我們西楚的官服,認定了白丞相等人就是交到了父親的手上。”
“大秦使團失蹤,非同小可。”葉陽敏聞言臉上神色也慢慢凝重起來,“尤其來人還是右相白穆林,據聞白氏是當年輔佐大秦太祖皇帝打天下的股肱之臣,被稱為大秦朝中無可比擬的第一家族。曆來大秦朝中右相一職都由白氏擔任,足見其位份之重,並且這一任的右相和初登大寶的秦景帝是亦師亦友的交情。如若他會在出使途中出現什麼意外,大秦皇帝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父親也是這麼說的,當即就派人沿途追查。可偏偏那會兒離著事發已經整整大半個時辰,派出去的人一一折返,卻是都如石沉大海,沒有半點蛛絲馬跡。”盧靜瑤道,急的就要哭出來,“大秦方麵又不講理,當天便在邊境增兵,就是死賴著是父親挾持了使節大人意圖不軌,要我們給一個交代。因為事關重大,父親趕緊寫了奏折叫人遞送回京請示皇上。可是邊境突然增兵一事卻驚動了附近駐守在溧陽的朱將軍,不等父親的折子傳到皇上手裏,朱將軍就已經帶人殺到,以父親辦事不利為名強行奪帥,不僅控製了軍營,還將父親軟禁起來,要逼他說出大秦使節的下落。可是使節失蹤一事根本就和父親無關,父親哪能交出人來,他們——”
盧靜瑤說著,就哽咽起來,“他們居然對父親動了私刑,一定要逼他認罪!”
“朱丙辰不過是個小小的溧陽守將,竟敢興兵奪帥,還對當朝一品武將私啟刑獄?”葉陽敏的眸色一深,微微閉目調息片刻便是了然,道:“看來他是料準了京中皇上對這件事會有的反應了。”
“的確如此。”盧靜瑤心裏悲傷,但這個時候也分的清輕重緩急,急忙擦了把眼淚,道,“不幾日京城皇上的聖旨到了,也是將此事的過失歸咎於我父親,並且勒令京城從趕過來的兵部尚書齊大人接管軍中兵權,全權負責調查此事。但是自始至終,他們的矛頭都是直指父親不放,這會兒也不知道父親他怎麼樣了。”
大秦使節失蹤非同小可,如果找不到人,盧藝的這個黑鍋就背定了。
因為這件事牽涉甚廣,皇帝遠在千裏之外,對於這邊盧藝在他聖旨抵達之前先被刑囚的事反而無從理會了。
也就是說,這個啞巴虧,盧藝隻能自己咽下去了。
“葉陽大小姐,你說到底是什麼人這樣大膽,竟敢於光天化日之下劫走大秦使節?事關兩國的大事,稍有不慎就會兵戎相見,他們真的不怕嗎?”盧靜瑤問道,忍不住一把握住葉陽敏的手。
葉陽敏拍了拍她的手臂聊作安撫,歎息一聲道:“他們步步為營,原本就不是為了什麼劫持使節,其目的不過就是借刀殺人,以此將盧大將軍入罪,其手段當真是不可多得。”
“啊?”盧靜瑤愕然瞪大了眼,“你說他們劫持使節意圖不軌是假,但真正的目的卻是為了針對我父親?”
“你是當局者迷,現在回頭想想,盧大將軍明明是按照皇上聖旨上給定的接洽時辰去邊境迎接白丞相入境的,可是為什麼使節一行會在早半個時辰就被人接走了?這樣關係兩國的大事,沒有理由是大秦方麵單方麵臨時起意更改了行程的吧?”葉陽敏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