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發現,一直到目前為止,他和季燕池的交鋒依然是他勝少輸多。
總之就是,他依然看不透季燕池。
盡管已經為雙方都有的目的達成了共識,但他還是不覺得自己和她算是朋友。
要說理由也很簡單——為什麼她總是露出那種“我什麼都知道”的從容表情?好像他什麼都不用說,她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就算他想方設法地嚐試自殺,她也總能把他從生死的邊緣拉回來。
這讓他很不爽。
因為她明明不是那樣的人吧,所謂的作為救世主之類的憐憫之情,她並不具有那樣的情緒——這六年來,他已經推翻了當時對她愚蠢聖母情懷的認知,轉而意識到季燕池隱藏於其溫和外表下的冷漠之心。
據他觀察,她有著很成熟的一套行為模式,太宰治認為那是應該被命名為交易守則之類的東西。在不考慮那種東西的正常情況下,她似乎隻是覺得“應該這樣做”,所以才去救別人,幫助別人,亦或是對於暴行表達出自己的“不認同”——但本質上隻是對品質高潔之人的一種模仿,是對他人行為的趨從,因為覺得“這樣做是對的”,所以就那樣去做了。
就像她生來就具有這樣的理念,讓她能夠理智地把“好的事情”與“壞的事情”區分開,然後模仿著世間善良的人的行為,盡力去幫助別人。
感覺如果有人讓她許一個願的話,季燕池一定會許像“希望所有善良的人都幸福”之類的願望呢。
但在滿足條件的情況下,比如對方曾經予以她一些東西,不管那是什麼,隻要她的確因為這些東西而覺得自己獲得了益處,那麼她似乎就會給出回饋,進而竭盡全力地幫助對方。譬如解除對方困境,救下對方性命之類的……哪怕給出這樣的回饋時,雙方付出的東西並不對等。
比如尾崎紅葉曾經幫助過他們,所以在後麵的事件中,季燕池在首領麵前保下她,讓她不受折磨,雖然太宰治並未直接參與其中,但也能猜到這一定不輕鬆。
這就是季燕池遵循的“交易”守則。
所以很好說話什麼的都是騙人的,有些是交易,有些是“覺得應該救”。
意外的是港口mafia沒有一個人看出來這點,那群愚蠢的家夥居然都覺得她是個相當善良的人。
根本不是那樣才對吧!
因為她對人人都喜歡,也就意味著,她對人人都漠然。
但也不能說她很難看懂,畢竟絕大多數時候季燕池的行為模式都是有跡可循的,比最精準的機器還要有規律。隻是他還是覺得她很奇怪——至少他看不懂,除了“我應該這樣做”和“不應該讓事情成為那樣”之外,季燕池在做那些事的時候還會想什麼。
他也看不懂每次季燕池救他的時候,到底在想什麼。他應該沒有給予過她任何東西吧?既然這樣,那她究竟是出於怎樣的原因,才這樣縱容著他去自殺?又為什麼後續會在他快死掉的時候,盡力把他抓住?
總不能是因為責任那樣的東西吧?
——難道她就沒有真正想做的事情嗎?
嘛,不過,也可以暫時不深入追究吧?隻要她還能給他做好吃的蟹肉料理,讓他晚上能夠安心睡覺,其他那些事情,他覺得自己也沒有一定要了解的必要。
太宰治如是想著。
他看了眼天色,意識到今天是個難得的晴天,天空澄澈得像被水洗過,一眼看去,有種一覽無餘的靜謐之美。太宰治伸了個懶腰,念叨著“啊,這樣的天氣真是適合埋葬自己呢”這樣的話,然後打開門出去了。
按照之前的約定,他要去見森鷗外。
……
“真是不可思議啊,太宰君,你的才能簡直讓我驚訝。”隨著鼓掌聲音響起的,是名為“森鷗外”的黑醫生的讚美,他是這一代最有名的醫生。他所在的診所也是難得的中立之地,在這裏,不管被送來治療的人是否剛剛還在開槍搏鬥,都必須安靜下來,忍受著對頭和自己待在一間病房的感覺。
因為森鷗外說來到這裏的,他都一視同仁地當成自己的病人來對待,如果誰對他的病人動手,就別怪他翻臉無情。
開始還有人想要挑釁他的威嚴,但是在那之後,他們無一例外都死去了——再也沒有人敢違背森鷗外的話語。
“哎呀,森先生,這樣說就太讓人不好意思啦!明明隻是做了一些平平無奇的事情而已……不過呢,既然都這麼說了,可否通融一下,把森先生知道的那個超厲害的藥方,就是據說‘吃下去之後可以達到百分百致死率’的那個告訴我呢!”太宰治合起森鷗外給他的書籍,身體前仰,用手支撐著桌麵站起,他把臉湊到森鷗外麵前,雙手合十,露出懇求的表情,“拜托拜托!森先生也覺得今天的天氣很好對吧!人就應該在這種天氣裏體會一下死亡的快樂,所以,答應我嘛,把那個藥方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