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馮兩家的宅院在東京城中不算奢華大氣,卻也精巧雅致極具風情,前堂後居,各個院落依著主人的性子布置的各有特點。張建安偏好細致雅趣之物,家中花園巧石築山,活水理池,方亭立山,古木繁花,頗有江南風韻。馮家喜愛自然簡約,家中花園青石為徑,遍種翠竹,古樸幽深。為了方便走動而開的小門上,張家這邊寫著“通幽”,馮家那邊寫著“寄閑”。一條青石徑,巧連兩家景,景中看景頗有幾分別樣滋味。
玲瓏一路奔來,鼻尖冒汗,積雪使得花園的路越發不好走,她瞧池塘裏還結著一層薄薄的冰,假山下臨水的小徑覆滿厚雪,要不是中間被守院人踩實了一路腳印,幾乎看不出來還有條道。考慮了一下自己不太好的平衡能力,寒冬臘月洗涼水澡可不好玩,還是果斷決定走遠道,爬假山穿方亭過境。站的高就是看的遠,剛上到亭子裏,就見對麵竹林裏一白衣少年低頭快走。玲瓏迅速從假山下來,躲進山下路口的石洞裏,等著那人到來。
白影剛過,玲瓏從後飛身跳到他背上,摟著脖子對著耳朵高喊:“十七哥!”毫無防備的被她這麼一嚇,十七手裏的糖葫蘆差點兒沒掉到地上,玲瓏手疾眼快接穩,才從他背上跳下來。
“我以為你第一句要喊糖葫蘆呢!怎麼躲在這裏?不怕嚇掉了你的寶貝,哭鼻子。”玲瓏對冰糖葫蘆的癡迷就像老鼠愛大米,如果你問六歲以前的她,未來人生有啥目標,她一定答你嫁個賣糖葫蘆的免費吃一輩子。
“掉不了,你的功夫白練啦。我本要過去找你的,你怎地這麼快就有功夫過來?”
“娘和飛薖睡著呢,我先來見幹爹幹娘,還有給大小姐送吃的。”
“嗬嗬,知我憐我者十七哥也。你幹爹辦公未歸,幹娘也要傍晚才回府,出了你師兄,眼下你隻能見你妹妹我。”
十七含笑,“數月不見,愈發伶牙俐齒油嘴滑舌啦!”當真仔細打量她,新月籠眉,笑眼眸清,氣色紅潤,一身桃紅色尼棉綾交領長襦,套著淺水紅點赤金線色彩蝶織錦緞做的半袖裲襠,下身同色的桃紅尼棉綾褲,腳蹬羊皮小軟靴;銀紅避雪呢氅斜披在身,頸上圍著白狐圍脖,衣外露出用細金鏈掛的赤金麒麟;髻挽雙鬟,各用一隻琉璃彩蝶發壓固定;額間點了小小的花鈿,俏皮靈動,稚氣未脫,卻是小小佳人。
玲瓏也歪著頭笑盈盈的看他,心想這個帥哥哥還是這麼騷包,白色素軟緞袍子,領口用湖色銀線雪花毯路樣的蜀錦鑲了寬邊,湖色鑲白玉腰帶,牛皮小靴,頭發用掐絲鑲珠銀環扣起,兩鬢垂髫,頸上帶著金螭瓔珞。身量長了許多,稚氣的臉龐已顯俊秀。從她有印象起,他都是這般精神英氣的模樣,想看他穿短衫小褲梳總角頭,她這輩子是不可能了。
十七見她穿的厚實,不怕著涼,就拉她在亭子裏坐下,冬天裏這地方少過人,倒是比院子裏說話方便。他是她的知心哥哥解語草,她獨自在家受的委屈、開心的不開心的都隻說給他。這些她從不告訴大人和大哥,瞞著他們,她娘才不會難過內疚背著人流眼淚,大哥才不會更加討厭她爹安心呆在山上,爺爺外公才能少操心生氣,她家才能勉強平靜,她自己才能保持這種比較沒有麻煩的日子。他替她保密,她高興時他陪她嬉笑怒罵,她傷心時他抱著她邊給她擦眼淚邊拿零食哄她。他心疼她的懂事,恨不得滅了所有欺負她的人,同時欣喜她對他獨有的依賴,加倍寵她對她好。
“我們不在這幾個月,你過得可好?有人欺負你沒?”
“嗯,沒啥大事兒,不過是被那下作女人陷害,被我爹罰抄書,我隻當練字了。”
楊氏深通後媽寵妾之道,當著張建安的麵,總是一副對玲瓏憐愛有加的模樣,玲瓏轉過身去,就開始作痛心疾首狀吹毛求疵甚至無中生有的無限放大玲瓏的小缺點,訴說苦心:“天可憐見自己隻是姨娘身份可也是長輩,她親娘舍她而去不在身邊,這樣恣意放縱下去不得了,自己一片愛護之心,天地可見,卻礙於汀蘭他們不信不方便管教。”說的張建安對她一片欣慰,依她所建議勒令玲瓏抄書養性,結果玲瓏憤怒之下,下筆如有神助,不經意間行書功力突飛猛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