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朝詔下辭金屋(1 / 3)

“上諭......”張德海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殿中響起。

我帶著笑靜靜聽著這自己等待已久的結果。無非一死,不是嗎。

對不起,父親。我傷了淩家百年忠烈的榮耀。

對不起,母親。您最疼愛的女兒,終要先您而去了。

對不起,哥哥們,我的行為恐會影響你們的前程。但是我隻希望你們能夠平安,不會受到過多的牽連。

對不起,羲赫,隻願在你的心中,還會有我。不……不……你還是忘記我,尋找自己的幸福吧。

對不起……羲遙。可是,如果你沒有那樣做該多好?如果,一切能夠回到最初,能夠回到大婚的那個夜晚,如果你沒有拂袖而去,如果我沒有認命的甘願在後宮中避世,如果我們早點相遇,是否一切,都會不同?

可世間哪有那麼多如果?

我淡淡笑起來,閉上了眼睛。

“慢。”

聞聲又睜開了眼,沈羲遙再次從禦座上下來,走到我身邊,他的眼中有不忍,也有堅決。

“朕想知道,為什麼。”沈羲遙來到我的身邊,甚至屈尊地蹲下身。

我搖了搖頭看著他,我的目光悲戚:“皇上,您知道的。”

我淡淡笑了笑:“您對我父親的不滿,您所做的一切。”我垂下了頭:“那些,我無法忘記,無法釋懷。”

我閉了眼睛:“罪婦我做了如此大逆之事,甘願受到懲處。”

耳邊傳來一陣歎息,仿佛秋日裏蕭瑟的風拂過,我突然想哭。

“朕對淩相……”他沒有說下去:“也罷,也罷。”

我感到身邊的他起了身,那熟悉的薄荷龍涎香的氣息遠去,我突然發現自己是那麼的渴望這氣息。我大口地呼吸著,仿佛想抓住這最後的一絲一縷。

以後,我將再感受不到了。

“行刺皇帝,論罪當誅九族。”沈羲遙的聲音傳來:“在聖旨宣讀之前,你還有什麼想對朕說的麼?”

我抬起頭看著他,我的眼裏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恨和怨。

我張了張嘴,可是卻沒有說話。我隻想好好地看著他,將他的樣子刻在我的腦海之中。

他的身姿挺拔,他有著一副能承載一切的堅實的臂膀,寬闊的胸膛,那裏麵是一顆包容萬千的心。他的臉俊美無比,即使是這世間最美的女子也要自歎不如。他的臉輪廓堅毅,帶著自信和驕傲,他的唇薄厚適中,這張嘴可以說出最動聽的情話,展露最和煦的笑容。他的鼻子挺括,鼻峰處盡顯堅定。他的眼,那雙眼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不論我身在哪裏,人間還是地府,我知道那已經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中,留在了我最深的記憶裏,深邃猶如無盡的星空。

我淺淺而哀傷地笑了,想看得更清楚,但眼中的淚,卻模糊了我的視線。

“皇上,”我直了直身子,身上的披風滑落掉落,有細細的風滲進來,我忽然感到了秋日的寒冷蕭索。

我反絞著雙手,遲疑著不看他:“罪婦……罪婦最後……隻有一個非分的想法。”

我低了頭去,心裏卻抱著一抹幾乎無法抓住的最後的希望。那是絕望中的希望。

“你說吧。”沈羲遙站定了身,看著我。

我輕輕的說道:“皇上,這件事與我淩家其他人沒有任何的關係,是罪婦犯下的錯,還請皇上看在我淩家以往的功勞上,不要牽連他們。”

我終是忍不住哭泣起來,身體輕顫,看著大顆大顆的眼淚落在地上,將我的倒影迷糊開去。

沈羲遙的身子動了動,一隻腳幾乎要邁出,可是,我隻看到那袍邊一動,又回了去。

沈羲遙沒有說話,這時,張德海的聲音響了起來。我這才一愣,想到他也是一直在這殿裏的。

“娘娘莫哭,哭壞了身子,就不好了。”張德海的聲音很溫和,還一如他之前對我的恭敬。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娘娘?我搖了搖頭,有些困惑起來。再看向沈羲遙,隻看得到他輪廓清晰的側臉,他的眉微皺,好似被風吹皺的池水。他低頭看著手中的那樣東西。我的目光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待看清了那是什麼,心不由一驚。

他的手裏,分明是一根碧綠通透的木蘭樣的簪子。

“上諭:大羲相國淩雲麾,功勳卓著,忠君愛國。特加封為安國侯,以慰其靈。欽此。”

我一怔,這詔書……

茫然地看著沈羲遙,他始終是不動聲色,隻看著手中那隻木蘭簪。

我越發的恐懼起來。又看了看身前的張德海,正要依禮謝恩,隻見張德海又拿出一紙詔書念起來。

“上諭:大羲戶部尚書淩鴻漸,廉潔奉公,屢有功績,特授其文淵閣大學士,尚書房行走。繼安國侯爵位。欽此。”

我的眼神已是不解,這兩封詔書,不但不是治罪,反是褒獎。

我已經摸不著頭腦了。思索間就見張德海又拿了新的詔書出來,朗聲念道:“上諭:大羲鎮西大將軍淩鴻翔,赤心報國,能征慣戰,勇冠三軍,又功成不居,實乃棟梁,特下嫁靜嫻長公主為妻。欽此。”

靜嫻長公主乃太後親生,是太後除了沈羲遙外唯一的骨肉,尊貴無比。二哥因著長年的駐守一直沒有娶妻,如今,突然公主下嫁,對別人是榮耀,可是在我的心中,卻是沉沉的壓迫。

我終克製不住,不由站起身來,踉蹌地走了兩步,沈羲遙轉了臉來看我,神色是那般平靜。

我止住了腳步:“皇上,這是為何?”我看著他,手護在胸前,我感受著那激烈的心跳,我不感到開心,反而是更加的擔憂:“皇上,罪婦不懂。”

沈羲遙擺了擺手:“聽下去。”他簡單的吐出這三個字。

張德海輕輕地拉了我的衣角:“娘娘,”我回頭,他帶著不易察覺的笑說道:“這裏還有詔書,沒有完呢。”

我安靜地跪下,垂著頭,看著麵前大理石上雕刻的團福團壽紋樣,心中卻是愁心滿溢。

“上諭:大羲商人淩望書,高雲薄義,輕財好施,買賣公平實商人表率,特賜‘天下第一商’稱號,欽此。”

我的心伴著那一聲欽此猛得撞擊胸膛。如此,父親和三位兄長都有了嘉獎,可是這嘉獎是完全沒有來由,或者,是他沈羲遙的愧疚?

我的心突然亂了起來。他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上諭:淩族主母謝氏,育兒有方,特封其為一品灝國夫人以示嘉獎。欽此。”

我一顫,母親。父親已去的消息應是已傳到了江南三哥處了,她此時定是悲痛萬分的吧。可惜,我該是見不到她了。

“皇上,罪婦惶恐。”我抬了頭看沈羲遙:“罪婦家族實當不起皇上您如此隆恩。”我努力平靜自己的心說道。

沈羲遙沒有立刻回答,可是我看到他微微笑了笑。

“你最後的希望,不就是家族平安麼?”他反問道:“朕猜的,應該沒錯吧。”

我啞口無言,隻張大了嘴巴看著他,半晌才點了點頭。

他一笑,那笑猶如濃雲中劃破天空的金色的陽光,沒有任何的芥蒂。可我卻始終歡喜不起來。

“若是,”沈羲遙走到我的身邊,緩慢卻玩味的說道:“這都是你淩家早該得的。不過,”他話鋒一轉:“如果用這些換你的性命,你可願意?”

我震了下,繼而抬頭看著他。

我展露出自己最美的笑容:“罪婦謝陛下隆恩。”

沈羲遙在我的笑容中失神,一時沒有回過來。

我看著他呆呆地看著我,心中的大石頭終於算是放了下來,慢慢道:“罪婦先前之舉,論罪當誅九族,可是皇上宅心仁厚,放過了罪婦的家人。罪婦心中十分感激。其實,隻有沒有牽連,罪婦就可以毫無顧忌安心地去了,更何況,皇上還給了這些褒獎。”

我說完閉上眼睛,帶著和煦釋然的笑,我的心中沒有牽掛,僥幸的,我的家族,不會受到牽連。

沈羲遙在我的身邊停了許久,我不知他的表情,卻突然感到他眼神中的壓力。

“我大羲,此時還需要你淩家的。”沈羲遙的語氣有明顯遮掩後的平靜。

我睜了眼看他,意外的發現他也在看我,那眼睛中隻有眷戀。看到我看他,他突然換上了生氣的表情,如同孩子般。

我笑了,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在沒有負擔的情況下,這個笑很柔美。

“皇上,罪婦謝過皇上。”

我真心實意的向他叩拜,堅硬的地麵將我的額頭碰撞得疼痛無比,可是我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