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軍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大軍行軍要糧食馬草,紮營少不了門板床鋪,至於女人,更是蒙古將領所急需的東西。
二十八萬元軍如同一群數量龐大的蝗群,在本就貧苦的皖南大地上剝奪這最後的用度。
至正十三年二月,皖省饑荒,餓殍遍地。
“爹,俺餓……”
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啃著手指頭,肚子幹癟,內陷的小眼睛巴望著全村最後一碗稀粥。
正值春耕之際,往年繁忙的耕地上依舊一片荒蕪,人們已經餓得拿不起鋤頭。
泥水和腐爛的稻杆混雜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原來的模樣。
“苦命的娃兒喲,吃,吃吧……”
那個被稱為“爹”的男人長歎了一口氣,忍不住將稀粥微微地抿了一口,之後全部喂到了小男孩的嘴中。
狼吞虎咽之下,淚水從小男孩的臉頰滑落。
“俺…俺想俺娘了!”
同樣一場饑荒,可能餓死幾個窮漢苦娃子,養肥幾個囤糧蓄奴的蒙古老爺。
老天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因為人與人的悲喜並不相同。
他的娘親用女人最後的底線和尊嚴為他換來了一鬥糧食,幫助一大家子撐過了好幾天。
但現在他們要走了,不能不走了……
喝完這碗如同清水的稀粥,全村,全鎮,全縣,便沒有了一顆糧食。
有老輩人說,這饑荒是百姓不敬神明,老天降下來的罪過。
也有人說,都怨該死的梁王窮兵黷武,還有人在絕望之中怪到了張士誠的頭上。
無數人在希望的不斷破滅中,對朝廷徹底失望。
無論如何,淳樸厚實的百姓都不能再在這鬼地方呆下去了。
從最窮的那幾家開始,規模越來越大,逃荒者越來越多,直至全縣人都逃離家鄉。
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的饑民雙眼渙散地走在大小官道上,如同密密麻麻的螞蟻群。
弱者默默承受,強者坐地稱王。
更有甚者,將搶糧的目光放在了平日畏之如虎的元軍身上。
民以食為天,天塌了,皖省自然一片大亂。
……
張士誠,沈萬三,黃自發三人相對而坐,臉色都不是太好。
皖省的災情已經大大超出了他們的預料,若是想要賑災,起碼得耗去四萬石糧食。
張士誠朝著沈萬三鞠了一躬,認真地說道。
“請沈丈,黃公無論如何再從各地抽調出一部分糧食來,不夠的話可以從俺的用度裏直接扣,大不了俺和弟兄們一起吃榨菜醃肉蘿卜幹!”
“明公大義,下官佩服。”
“賢婿高風亮節,為公天下。”
沈萬三使勁撓了撓腦袋,實在是想不到什麼能再短時間內籌到兩萬石糧食的法子。
“可偽梁王還在安慶盤著呢,到時候大仗指不定要打幾日,俺們是不是要準備一下儲備糧……”
“唉——”
張士誠雙眼微閉,輕輕地搖了搖頭。
“兩位大人剛從應天過來,還是先看上一陣子再說吧。”
說罷,便自顧自地上馬揚鞭,領著一隊親兵而去。
兩位大人對視一眼,也跟了上去。
“哢嚓——”
紅巾軍營的大門被緩緩打開,映入沈萬三,黃自發這兩位大人眼簾的便是無數骨瘦如柴的男女老少。
他們大多麵黃肌瘦,衣不蔽體,拄著跟拐杖才能勉強使自己不跌倒。
更多的人已經餓得無力站起,趴在地上蠕動著,絕望地等待著死亡的到來。
“大荒之年,人命賤如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