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14章 鷺榭(1 / 3)

童無眼下做的是樂伎,事實上她自幼隻愛舞刀弄槍,琴技相當有限,大約也就比鋸木頭要美妙些。

而鷺水榭作為撫州江畔響當當的銷金窟,又是花坊,裏頭不僅有像模像樣的姑娘,更多的還是各形各色的人皮敗類,鼓訶城裏很被當回事的博坊放到這兒,別說是比肩了,連及跟都不配。

兩者按理是不搭調的,硬湊一起還很荒唐。

但因著這鷺水榭掌櫃顧芸娘的緣由,饒是童無成日裏冷著一張臉,姿色也平平,別說勾人心的媚態,連張好臉都給不出來,這人還是穩穩當當地待在榭畔,做個濫竽充數的“竽”。

這天夜色初露,她正隨人入榭台,冥頑不靈地再次鋸了一段美妙些的木頭下來。

便聽簾帳內有人說:“方才我在外邊兒撞見個模樣很好的……”

列座一人立馬接問:“點花茶?支酒束?”

此人說的是相當內行的黑話,點花茶是支了銀錢才可以見個麵的妓子,支酒束則是任你支了多少銀錢,還得看姑娘心情決定見不見,就是不見,這銀錢還一子兒不退的伎。

這無比嫻熟的話術一出,滿座狐朋狗友均大笑起來。

笑了片刻,不知誰催道:“遇見了個什麼,說啊!”

童無不願再聽,卻規規矩矩地垂下眼,眼看著就要退出去。

“不是姑娘!”最先開口那人揮手示意安靜,見有人搭腔肯理他,便興奮地漲紅了臉,飛快瞟眼左右,複又故弄玄虛的高聲道,“是來找姑娘的……公子!”

席間忽然靜了靜,半晌沒了聲兒。

連帶著童無都匿在簾後頓了頓。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幹巴巴地笑道:“既是公子哥兒,模樣再好,能多好?”

“模樣如何,我是空口說不出,但其餘你就不知道吧?”那人興致勃勃地說,“他剛進來時我正巧在樓上,底下方才點了帛燃燈,正還照著琉璃瓦,那位公子臉還沒露呢,那截後脖子就這麼往燈下一晃——謔!脂玉似的!我還以為是鷺水榭要新添個‘官兒’,可人還沒往裏走兩步,我就看見掌櫃的親自來接他……”

“顧芸娘?”有人詫異道,“不能吧,麵兒這麼大?”

那人心照不宣地同他對上眼,說:“我也是說,自打這顧掌櫃一同長大的姐妹,當年折枝挑作劍的段眉段七娘嫁進了北都衛家,撫州可謂是頓失一景。一介伎子成了侯夫人,連帶顧芸娘也沾光,滿撫州誰不怕她三分?就連我大哥想要找他買芩鶯姑娘,這人都敢不賣,半分麵子也不給留,弄得我大哥好生沒臉——”

其間一人困惑道:“這樣一說,那人來頭豈不是比你兄長還大!”

“這我怎麼說得準呢?來找姑娘,又不見得一定是‘找姑娘’,若是做伎子做到了段七娘那份上,就是姑娘找又如何!”

那人擠眉弄眼,又道:“隻是可惜了,這爺投的不是個女胎,不然也不能全便宜了那……哈,不提了啊!”

一群敗家子頓時齊齊笑起來,明裏暗裏,都不自覺將目光投向了三樓盡頭的隔間裏。

那隔間很是隱秘,大半落在了外邊兒隔空的池上,人是不能見著,可他們卻偷瞥得很是盡興,好像這就能跟著一飽眼福似的。

大約是分辨出來這幫人除了這些無關緊要的廢話,並沒有什麼正經的有用事能拿來提了,童無轉身就走,一張混入人堆裏決計不會被注意到的臉,眼下也並看不出什麼情緒。

席間浪蕩錯落,輕薄畢現,童無頭也不回地直上三樓。

推門進到隔間裏,便見剛做了閑談笑料,此刻正屈腳一搭坐在顧芸娘身側,邊剝葡萄邊喂人嘴邊,儼然很有要將麵爺樣兒發揚光大的衛冶。

“喲,你消息還真靈,剛想喊呢就上來了。”衛冶有些驚訝地看了看童無,隨手從冰盆裏撈起一顆沁水葡萄丟給她,“吃麼?挺甜的。”

童無接了,但沒吃:“侯爺何事?”

顧芸娘合衣倚在榻上,滿頭的釵,嘴裏吃著冰鎮果,腳底下還踩著軟爐墊。她看著約莫四十餘歲,倒不年輕,一張飛鬢入雲的臉有著這個年紀會有的皺紋,卻因為那雙圓而眼角瑩潤的眼,無端顯出幾分恰到好處的柔媚來,氣韻不減,隻是神色間難掩幾分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