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元年三月初八,大吉,官家迎娶錢氏女為後。
西湖中的荷葉漲了半湖,蘇堤裏的柳絮飄了半城,南屏山上的鍾聲傳了半個黃昏。
整個禁衛軍穿著喜裝,抬著肅國公陪的二百五十六台嫁妝,敲鑼打鼓地將聖人送到了大內。
錢望舒頂著一頭重重的鳳冠,一手卻扇,一手拉同心結,低著頭,任由前麵的那個人拉著,往內廷深處走去。
她知道,牽她的那個人是她未來的夫君,是她未來的天。
她好奇,卻又不敢抬頭仔細瞧他。
忽然,一角緋紅的僧袍飄進了她的餘光裏。
還真他娘的是個和尚,錢望舒心中一驚,開始放肆腦補未來夫君的長相。
“哎喲!”錢望舒想得入迷,沒察覺到前麵那人已經停步,一股腦撞了上去。
前麵那人沒什麼反應,穩定得像一塊老木頭。
周圍的內侍婢子倒是比錢望舒本人還要著急,著急忙慌地湧過來將她扶好,隻聞得身邊的女官文君輕聲提醒了她一句:“娘娘,要入洞房撒帳了。”
錢望舒舉著團扇輕輕頷首,低頭牽著同心結,由著眾人攙扶她去喜榻上坐。
禮官吟唱了些什麼吉祥話,便見到幾個命婦簇擁過來,朝錢望舒當頭就扔下來許多紅棗、花生、桂圓一類的果子,多如雨下。
錢望舒緊緊握著手裏的扇子掩麵,妄圖抵擋一些果子雨的攻擊,神情盡量保持著鎮定。
畢竟,她錢望舒現在已經是一國之母了。
隨後的結發合巹流程,因官家尚是出家之人,便僅以茶代酒共飲了合巹,算是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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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儀結束後,官家便被眾人迎了出去,婚房內空蕩蕩,隻留下錢望舒一人。
個老子的,終於清淨了,錢望舒鬆了口氣,拿下扇子,四處張望了一番。
見四下無人,她的一顆心終於算是沉沉落下。
“清荷,你快出來。”錢望舒一麵踢下自己的紅繡鞋,一麵輕聲喚著自己的陪嫁侍女。
小丫頭應聲便從暗處走了出來,忙到茶幾上倒了一杯水給錢望舒送過去,蹲在地上替她揉腳,“姑娘,啊,娘娘您辛苦了。”
錢望舒一麵用手托著冠子一麵大口喝著茶水,喝完還大大地呷了一口,仰頭感歎道:“真是累死老娘了,老爹之前也沒告訴我結婚這麼累嘛!”
清荷笑著抬頭看她,寬慰道:“娘娘您還是忍忍吧,老爺叮囑過讓您收斂性子的,這大內不比家裏,處處都是要講規矩的,可由不得您胡來。”
“曉得了曉得了,你這小丫頭片子,今天話怎麼這樣多!”錢望舒被她嘮叨得直頭疼,從榻上摸起一個棗子就往她嘴裏塞。
小丫頭瞬間沒了聲響,眼睛瞪成兩顆黑葡萄,仔細嚼了嚼嘴裏的紅棗,欣喜道:“娘娘,這棗真甜!”
“是嘛,我也嚐嚐。”錢望舒拍了拍身邊的位置讓清荷坐上來,自己也伸手去那堆果子裏撿了顆棗子吃。
主仆兩人坐在喜榻上,開始了撒帳果子的臨時鑒賞。
“這長生果味道不錯,改日你去尚食局問問是哪裏買的。”
“娘娘,這裏還有銅錢欸!”
“這些錢你收著,改日去禦街上買點糕餅吃。”
“謝謝娘娘。”
兩人又樂樂嗬嗬地在榻上吃了好久,將榻上的喜果嚐了個幹淨,最後隻剩幾顆不能吃的幹蓮子淒淒慘慘地留在那裏。
直到門外響起了騷動,小宮女輕柔又怯怯地喊起了“官家”二字,錢望舒方緩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