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井水不犯河水的日子過得確實爽快。
不必早起,不必請安,不必侍奉婆母,錢望舒從來沒有想過她做新婦的日子能這樣輕鬆。
沒有宮妃,吃喝順意,侍從靠譜聽話,錢望舒從來沒有想過她做皇後的日子也能這樣輕鬆。
李慕乾不管自己,在大內,她錢望舒就是老大。
不過一旬多月,錢望舒便在大內混得風生水起,甚至達到了整個內廷皆以她馬首是瞻的地步。
除了十五那日同李慕乾一起在寢殿裏待了一晚之外,錢望舒便再沒有見過他。
不過近幾日,她確實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三月春,又到了一年一度祝禱桑事的時節,錢望舒已經為此齋戒了五日。
這是她第一次履行皇後的職責,領導內外命婦,以身事蠶,獎勵農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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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應程序錢望舒早已爛熟於心,她跟著尚宮傅雪眉的引導,將每一步都完成得盡善盡美,盡顯皇後儀態。
關鍵時候,她錢望舒自認從來都沒有掉過鏈子。
前提是,要在她見到蠶母之前。
白色的蠶母在一片翠綠的桑葉上悠哉悠哉地蠕動,頭部黑色的小口每收縮一下,錢望舒心裏就發毛一次。
尚功遞過來的桑葉緊緊握在錢望舒的手裏,可她的手卻怎麼也伸不過去。
錢望舒做夢也沒有想到,如此盛大且足夠她出風頭攢皇後威儀的親蠶禮,竟然會敗在食蠶這一步上。
一旁的傅尚宮見到錢小皇後鳳冠下滿額的大汗,走上一步扶著她的手將桑葉喂給了蠶母。
禮成。
在一陣禮樂聲中,傅尚宮引錢望舒回到了大次稍息。
錢望舒一臉慘白地坐在了鳳座上,腦海裏不斷循環著方才蠶母蠕動著它黑色的小嘴啃齧葉緣的畫麵,強忍下心中的惡心。
“娘娘用些茶吧。”傅雪眉送了一碗茶到錢望舒手裏。
“多謝。”錢望舒接過茶碗,三口便將其喝了個幹淨,情緒終於算是穩定了一些。
很難相信,她現在穿的東西,竟然是從那玩意兒嘴裏吐出來的。
錢望舒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鞠衣,忽然感覺渾身難受得緊。
當初那些“春蠶到死絲方盡”之類的詩詞,她到底是如何滾瓜爛熟的,錢望舒已經不想再去回想。
休息一刻頃,外頭忽傳來擂擂鼓聲,錢望舒心中大暢。
終於該結束了。
她換上禮衣在內外命婦的注視下,儀態萬千得走進浩浩湯湯的儀仗中,踏上鳳輦回宮。
禮樂大作,內命婦跟車而行,外命婦隨內典引退還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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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鳳輦停穩後,錢望舒扶著清荷的手下車,望著那巍峨的宮門,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種回家的暢意。
一路坐鳳輿進大內的風景,都變得亮麗起來。
煙花三月的風,確實十分蘇暖。
“你們且停下吧,我想四處走走。”錢望舒見自己已經到了內廷所在,便立刻叫停了抬輿的小內侍,想要下去走動走動。
清荷照例替主子賞了幾個抬輿小內侍幾粒金瓜子,而後跟上早就漫步在宮道上的錢望舒,似乎有話要對她說。
“娘娘,親蠶禮好不好玩啊?”清荷跟在錢望舒身後,瞧著她的臉色先問了一句。
“好玩啊,”錢望舒嗤笑了一聲,攔過清荷的肩,低頭在她耳邊含笑說道:“大概就是好玩到這輩子不想再去的程度。”
清荷心中一凜,抿了抿嘴唇,虛笑一聲,試探道:“娘娘,我這裏有一個壞消息,有一個好消息,您想先聽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