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華同你說了?”
李慕乾聞言,去筆架上取筆的手一頓。
話問得雲淡風輕,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可心中卻在那意外,梵華竟連這種事情都同她說。
喲嗬,這和尚同自己打直球。
“嗯,路上遇到,就隨便聊了聊,”錢望舒也不想同他彎彎繞繞,如實應下,“被自己的發小拒絕,倒確實蠻傷心的嗷。”
錢望舒嘖了嘖舌,十分理解地點了點頭,又給自己倒了杯茶,端著本來是拿給李慕乾的那盤棗泥糕,去了茶榻上坐。
“一燈小師傅,不要皺眉頭,”錢望舒側身倚在茶榻上,一手握茶杯,一手捏糕,手上功夫忙得很,嘴上仍是不停:“有什麼不快活的,說出來讓兄弟給你解憂啊!”
幾日在勤政殿行走下來,錢望舒已經完全把這地方當成了自己的場子,一身江湖習氣便再也壓製不住。
李慕乾聽到她口中的所謂“兄弟”二字,握筆的手抖了一下,吸上一口氣,而後轉過頭淡淡望向錢望舒。
錢望舒被他看得有些發怵,放到嘴裏的棗泥糕半天不敢咬,仔細斟酌了一下方才自己的口出狂言,謹慎地修改了一下錯誤:“呃,我們總不好,做姐妹吧?”
“棗泥糕給我。”李慕乾將視線移到了那盤沒剩幾塊的棗泥糕上。
“啊?”
“難道不是給我拿的嗎?”李慕乾反問她。
哦,那確實是的。
“官家都要吃糕了,不過來歇歇嗎?”錢望舒裝模作樣地拍了拍自己身邊空著的榻麵,大方相邀。
李慕乾抬眸輕輕掃了錢望舒一眼,點了點頭,說了句“也好”,遂擱下了禦筆,帶著錢望舒留給他的那壺茶,走去了她的對首坐下。
在錢望舒略帶震驚的目光裏,李慕乾淡定地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手談一局,如何?”李慕乾放下茶杯,忽然問了錢望舒一句。
什麼,和尚要同自己下棋,錢望舒以為自己聽錯了。
“啊,我棋藝很爛啊。”錢望舒有些汗顏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脖頸,可腦子裏瞬間便蹦出了一個壞主意,她十分不要臉地提了個要求:“如果你讓我,我就跟你下。”
李慕乾聽到她說這話倒是沒有大驚小怪,隻不過是輕輕一挑眉,應了聲“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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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我不要下這裏了。”
在李慕乾完全擺下自己的白子之前,錢望舒忽然改變了自己的主意,拿起了不知是何時放下的黑子,直接來了個乾坤大挪移。
“聖人,如此悔棋,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李慕乾也著實是被她的舉動給驚到了,哭笑不得地淡問了一句。
一局棋不過半,錢望舒就已經被李慕乾逼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她對著棋盤是看了又看,挖空心思想要為自己尋一條出路,對李慕乾的抗議自然是充耳不聞。
可即便是她這般耍賴,還是沒能找到抵抗李慕乾的方法,在他那顆白子重新落下之後,局麵又回到了她耍賴之前的模樣。
這賴她耍了,又仿佛沒耍。
“李慕乾,你到底有沒有讓我啊!”錢望舒被他逼得有些生氣,有點想要破罐子破摔的衝動。
瞧著對麵的這隻小狐狸炸毛的樣子,李慕乾有些忍俊不禁,他吸起一口氣,稍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淡然道:“七鬥八方,你下這裏,便可擋我。”
他將自己的弱點明明白白地告訴了她。
錢望舒聽著李慕乾的指示將自己的黑子下到了那個位置,棋盤上的局麵果然瞬間豁然開朗。
“這還差不多,再來再來。”錢望舒滿意地點點頭,興致又逐漸高漲了起來。
李慕乾搖了搖頭,從棋罐裏撿起一顆白子,尋了一個偏僻的位置放下,抬頭看錢望舒。
他這一顆子,下得已然十分對不起佛祖,放的水連龍王見了都要自愧不如。
可錢望舒對著這黑白縱橫的局麵,還是皺緊了眉頭,一副一籌莫展的樣子。
“十二月四時,斷。”李慕乾輕笑了一聲,無奈地又幫她作弊。
當初就不該讓她陪自己下棋,官家在心中暗暗後悔了一下。
“繼續啊!”錢望舒在那邊催他。
於是一場雙人對弈,成了他借她的手,自己同自己下棋。
關鍵那個隻出了一隻手的某人,對這樣的形式竟還樂在其中。
“官家,現在心情有沒有好一點呀?”錢望舒看著對麵正在認真破局的李慕乾,試探地問了一句。
彼時,李某人正被困在自己給自己設的棋局中而不得解,聽到錢望舒的話,隻是輕“嗯”了一聲回應,而後迅速又沉下心來破局。
“哎,其實啊,我也是能理解祝小官人為什麼會那麼做噠。”錢望舒覷了一眼對首人的臉色,覺得現在正是同他聊這件事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