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睦嗎,哪個說的?”
錢望舒繞開李慕乾徑直坐到了茶榻上,見到茶幾上早已擺滿了她平日裏愛吃的糕餅果子。
李慕乾聽了錢望舒的話以為她這是在給他台階下,正欲開口接下她的話茬,隻聞得錢小聖人在那頭又自顧自說道:“帝後不睦這帽子太高了,我可承受不起這危害社稷的罪孽,如今是我錢望舒不想再理你李慕乾了,以後我們內廷外朝,井水不犯河水。”
聽到“井水不犯河水”這六個字,李慕乾恨不得抽自己一個嘴巴,天殺的才能在新婚之夜說出那樣的混賬話。
錢望舒用餘光瞟了一眼低眉順眼立在殿中的小和尚,故意冷著一張臉去茶幾上倒了一杯茶喝,隨後又啟言道:“官家要是真有正事,便趁早一並說了吧,臣妾還要回去喂貓呢。”
“今日沒有官家。”那廂斬釘截鐵地落下一句話。
“你說什麼?”錢望舒喝茶的手一頓,回首狐疑看他。
“今日請你來的不是官家,而是我李慕乾要同錢望舒請罪。”
李慕乾低眉順眼地同錢望舒作了個長揖,又滿懷誠懇道:“阿舒,對不起,我那日不該同你說那樣的話。”
天爺啊,和尚,在同她道歉。
那她還生氣麼?
她在心裏問自己的。
其實早就不在乎了。
她與他之間,若真要事事都算得這麼清楚,其實誰都對不起誰。
錢望舒垂眸瞧了一眼杯中的茶色,泡的是她喜歡的風荷舉,湯色,溫度,香氣,無一不是恰到好處。
她圖的不就是他待她的好麼?
“你讓梵華準備了這麼多東西,我一個人怎麼吃得完?”錢望舒扔了一句話給他便自顧自低頭去飲茶。
很快,檀香便飄到了她的身邊,和尚來到了她的對首坐下。
“賠你。”
李慕乾遞了一個錦匣到錢望舒麵前。
“什麼東西?”錢望舒沒同他客氣,幹脆地接過盒子打開看了看。
光潔的錦緞上,靜靜躺著一支銀花釵,釵頭是一朵精巧的滿開荷花,同那日看潮時弄丟的那支,幾乎一模一樣。
“那日看潮不慎失了聖人的簪子,說好了要還你的。”李慕乾的視線跟隨著錢望舒取銀花釵的手,一麵淡言解釋。
錢望舒左右是個做首飾的一把好手,見到有人敢在她麵前班門弄斧便十分稀奇地將這銀釵拿到光下品鑒。
“我丟的是一股的簪子,你還我兩股的釵做什麼?”她略帶戲謔地回頭掃了他一眼。
“加我一股,更牢些。”他眼神誠摯,一句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
和尚說情話,怎麼可以說得這麼理所應當呢?
錢望舒的心稍稍虛了一分遂又用笑意掩去,複挑眉問道:“你做的?”
李慕乾輕嗯了一聲,又謙言道:“貧僧手腳愚笨,還請施主不要嫌棄。”
“嫌棄啊,嫌棄得緊了,李慕乾,你那花瓣打得可真醜。”錢望舒輕笑著揶揄,遂抬手將那銀花釵插進了自己的發髻裏,“好看麼?”
官家應聲抬起頭,看著對首的笑靨人,愣了一下。
午後的秋陽明媚,陽光從窗縫中漏進來,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那朵銀花上,綻放出了爍目的光彩,而聖人一身紅衣靜靜坐在那僅有的光影裏,麵上的笑容卻比那銀花更加耀眼。
“好看。”
李慕乾從容對上她的視線,笑容清淺。
往後,他終於可以坦蕩地承認,好看,便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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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您快去一趟濃華殿吧,娘娘不知道是受了什麼刺激,拿了剪刀要剪發!”
明日便是萬壽節,彼時的官家正在福寧殿中試服他新製的袈裟,卻聽到外頭傳來了一個急切的女聲。
“何人?”李慕乾輕皺了皺眉,停下穿搭衣的手側頭望了梵華一眼。
梵華認得那是清荷的聲音,便如實稟道:“大約是娘娘的貼身侍女,清荷。”
官家對這名字總算是有了些印象,複而細想方才清荷在殿外所呈之言,便覺大事不妙。
昨日晌午錢望舒來過一趟勤政殿,什麼禮尚往來問他想要什麼生辰禮,可沒等他回答她又說自己想好了要送什麼,笑著讓他等好便又急忙離開了,當時他就覺得有些奇怪。
“不好。”李慕乾似乎是猜到了什麼,神情愈發凝重了起來,迅速扣好了搭衣的環扣便往門外走去。
“官家,您的衣服還沒試完呢!”梵華有些不明所以,捧著手上的毗盧冠急急追了出去。
“不必試了,明日就穿這個,我去一趟濃華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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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乾趕到濃華殿的時候,通往寢殿的一路上跪滿了宮娥。
寢殿大門緊閉著,掌事女官文君在外頭焦急地徘徊著,見到急急趕來的官家便像是見到了救星,趕忙迎上去向他行禮稟報。
“不必說了,我都知道了,聖人可在寢殿中?”李慕乾免了文君的禮數,又向她詢問錢望舒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