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京郊,官家巡幸玉皇山,複興田獵,舉秋獮之禮,百官隨行。
過慈雲嶺,紮營於玉皇山南麓,停一夜,次日返大內。
史官正在史冊上奮筆疾書這一關係南棠國祚的重大事件的同時,娘娘與官家卻在龍帳中討論著鴿子蛋好不好吃這一關係到夫妻和睦的重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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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過後錢望舒因為不願意穿厚衣服而害了一場傷寒,足足在榻上躺了十日昨日才見大好。她又向來是個挑食的許多補品都不愛吃,便偷懶將許多太醫為她配的補膳賞給了底下的人。
知道了這件事後,向來慣著她的李慕乾卻沒有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了讓錢望舒盡快養好身子,李慕乾這幾天一日三餐都在濃華殿陪著她吃,硬是要看著她將補膳吃幹淨才肯離去。
鴿蛋補肝腎益精氣,最適宜大病初愈者食用,如此便也成了這幾日濃華殿早飯桌上的常客。可錢望舒不喜歡吃鴿子蛋,尤其是隻用白水煮過的鴿子蛋,她覺得腥得很。
今晨,起晚了的錢望舒隻吃了李慕乾給她剝的白灼鴿子蛋就上路了,她就這麼急急忙忙地帶著一嘴蛋腥味在大鑾輿裏一路晃蕩到了玉皇山,甫一下車,喉嚨肚子就都同她抗議了。
為了不讓隨行的一幹人等誤會自己是害喜,錢望舒硬是將這股惡心忍到了龍帳中才扶著清荷的手做賊心虛地嘔了出來。
“阿舒,你還好麼?”坐在一旁翻看經書的李慕乾聽到了動靜,忙轉過頭去查看情況。
錢望舒拿清茶漱了漱口又從果盤裏撿了顆蜜煎橄欖去味,而後坐在茶榻上瞑目休息,一臉虛弱地對李慕乾抗議道:“李慕乾,你以後能不能不要再給我剝白煮鴿子蛋了。”
“怎麼了?”李慕乾不知道她為什麼好端端地生起了鴿子蛋的氣。
“我不喜歡鴿子蛋,而且我現在身子已經沒事了,所以以後能不能不吃了?”錢望舒誠然不是一個不知好歹的女子,可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同他抗議一下。
“鴿子蛋乃蛋中良品,不好吃麼?”才沾了葷腥沒幾日的官家並不懂其中的門道。
錢望舒聞言頭直搖得像個撥浪鼓似的,伸出一指煞有介事地同他陳言道:“此言差矣,食物不是越貴越好吃的,以我看來,雞蛋才是蛋中佳品,可煎之,烹之,炒之,炸之,可輔佐萬物亦可包容萬物,食經之妙義,小李你還需多多參透啊。”
“多謝師父指點,徒兒受教了。”李慕乾喜歡聽她說這些稀奇古怪的道理,聽罷還十分誠懇地恍然大悟,說話間他已剝完一個橘子送到她手邊,又聞言道:“你若不喜歡這鴿蛋,日後不讓廚房做就是了。”
錢望舒笑眯眯地接過他手裏已經摘了經絡裸橘子,撿出了一瓣喂到了他嘴裏,又十分欣賞地誇獎道:“孺子可教也哦,獎勵一片橘子。”
“橘子很甜,你吃吧。”李慕乾從善如流吃下了她喂的橘子,而後真心實意地點評了一句想讓她多吃一些。
“李慕乾,你不會以為我是在讓你幫我試毒吧!可太欺負人了!”錢望舒說著便開始裝腔作勢地抹眼淚,一副癡心錯付的模樣。
“我自然是沒有這個意思的。”李慕乾早已習慣了錢望舒這信手拈來的戲癮,隻是頷首笑著同她服了個軟。
說笑間,內侍官梵華進來稟報稱帳外已經準備完畢請官家娘娘移步祭台參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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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獵之禮後,便是進山尋獵事宜,官家因出身佛門而不通騎射之道,故留於營地與大夫們共賞山林野趣,改由出身將門的娘娘帶領諸將上山奪彩。
“路上當心些。”李慕乾送錢望舒上了馬,與她耳語囑咐了一句。
“曉得了,我就過去做個吉祥物,拉弓這麼累我才懶得呢。”錢望舒同他嬉皮笑臉地耍著無賴,扶著他的手翻身跨坐上馬背而後一調馬籠頭,去往錢念北那邊彙合。
李慕乾送了錢望舒離開,轉身正欲回龍帳休息卻被身後一雄渾男聲喚住。
“官家不同臣等去山中尋獵麼?”
說話人正是驃騎大將軍項越雲。
將軍昂首挺胸騎於烏騅馬上,十分熱絡地作揖相請,與其說是邀請,那居高臨下的桀驁姿態,不如說是一種挑釁。
李慕乾聞言緩緩轉回身子,淡言推辭道:“由皇後陪諸卿前去便好,朕不善騎射。”
“今日乃複興田獵後的首獵,官家身為萬民之首,理應做我等的榜樣,”項越雲笑著同身後的年輕武官們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又作揖請道:“故而依末將看來,這第一弓還是應該由官家來開比較妥當。”
話音剛落,身後便傳來一陣整齊的複議,隻有肅國公和皇後娘娘尚未表態。
他們似乎都以為他是個不會武功、不精騎射的瘦弱和尚,可隻有錢望舒知道他其實什麼都會,且樣樣都能做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