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淮水船集被胡三說得要多稀奇有多稀奇,惹得錢望舒一大清早就被激動醒了。
很難相信,李慕乾竟也有被錢望舒叫起身的一日。
不過辰時三刻,錢望舒就已經在大堂吃完了早飯。
見離船集開市還有一段時候,百無聊賴間,她便拉著正打算回房間打坐消磨辰光的李慕乾去了外頭鄉間踏野。
如今正值冬日最靚麗的光景,錢望舒與李慕乾自臨安到淮南這一路上都在與時間賽跑,還未曾有過機會細賞一下這林間雪色。
“李慕乾,也不知道臨安什麼時候下雪啊。”錢望舒被李慕乾仔細扶著在沒及小腿的雪地裏一腳深一腳淺地走著,竟還覺得趣味盎然。
“快到冬至了,大約再過些日子就會了。”
“每年初雪的時候,老爹總會帶著我去望湖樓上喝酒,坐在臨湖的位置上,看看雪景聽聽雪聲,紅泥火爐上煨著酒,再來一碗三鮮麵,隻有到這時候才有過冬的感覺。”
“國公待你,的確很好。”
“那你呢,冬天下雪的時候,你在雲林寺做什麼?”
錢望舒回頭笑著問了李慕乾一句,她對於他的過去,總是很感興趣。
李慕乾為難地撇了撇頭,默默在自己的記憶裏挑揀了一會兒,而後挑了一個他認為勉強還算有趣的事情,不緊不慢地組織道:“後來寺中有了小師弟,我在寺門前掃雪時,他們會求著我為他們堆幾個雪娃娃。”
“一燈小師傅,師弟有的雪娃娃,人家也想要。”錢望舒抓住時機便同他輕聲撒起了嬌。
李慕乾由著她矯揉造作地搖著自己的手臂,默默承受著她的花言巧語,臉上依舊是那副油鹽不進又清淡如水的模樣,聽到最後方緩緩地開口道:“阿彌陀佛,既是阿舒所求,我又如何能拒絕呢?”
“好你個臭和尚,竟然敢捉弄我!”錢望舒正作勢要過去打他,忽然心生一計往雪地裏倒了下去。
“當心!”
李慕乾見她摔在了雪地裏忙俯身過去扶她,卻被錢望舒狠狠扔了一捧雪在頭上。
“哈哈哈,李慕乾,兵不厭詐!”錢望舒因重心不穩而倒進了雪地了,卻依舊毫不收斂地壞笑著,還用捧過雪的冰手去摸他的臉,眼角眉梢滿是放肆的笑意。
而佛無慍。
“時候尚早,阿舒若是想打雪仗,我樂意奉陪。”李慕乾用他那雙平靜似水的佛目望著她,而後不動聲色地從地上抓起了散雪撒在了她的頭上。
“你偷襲!”錢望舒被落在脖子上的雪粒子冷得打了個顫,氣呼呼地痛斥著某人的“無恥行徑”。
“兵不厭詐,這話不是阿舒說的麼?”李慕乾微笑著反駁了她一句,靈活地躲開了她的一記進攻,而後先一步從地上站了起來。
“李慕乾,你等著。”錢望舒將他這些舉動全番看成了挑釁,熊熊的鬥誌在她心底燃燒了起來,她抱著自己剛做好的五個實心雪球利落地爬起身,朝著李慕乾的身後就是一投。
一擊即中。
雪球不偏不倚砸到了李慕乾的頭巾上,連頭巾帶假發一齊打落了下來,露出了和尚原本的短發。
李慕乾眼疾手快抓住了假發,停住腳步回頭看身後的始作俑者:“慢些跑。”
錢望舒見自己不小心傷及了男人的尊嚴,趕緊撒開腿跑過去贖罪,沒想到這男人竟這樣語出驚人卻又一語中的。
話音剛落,錢望舒便一個重心不穩以一個極為丟臉的狗吃屎的姿勢,狠狠摔進了雪地裏。
“小孩快活,有災難。”李慕乾哭笑不得地走過來扶她,為她細心地拍著身上的碎雪。
“李慕乾,剛剛打你疼不疼啊,我就想同你玩一玩的。”錢望舒倒沒第一時間關心自己的傷勢,反而急著向他懺悔方才的過分舉動。
用捏實的雪球砸人,確實挺疼的,況且這和尚居然又沒有生氣,明明是他被砸了轉頭第一句話還是關心自己。
如此對比,怎麼看都是她有些過分了。
“我在雲林寺中練過金剛不壞之身,區區雪球而已,阿舒不必擔心。”李慕乾輕笑一聲接受了她的道歉,而後又伸手為她揉了揉跪在實地裏的膝蓋,心疼道:“可有覺得傷到哪裏?”
“沒有沒有,我皮糙肉厚呢!”錢望舒搖了搖頭,用自己的皮糙肉厚去換他的金剛不壞,同樣打消了他的擔憂。
見李慕乾的短發間還殘留了許多碎雪,錢望舒也伸手為他整理著,還從他的衣襟裏扯出了剛剛被打落的假發巾,重新為他戴了上去。
忽然,錢望舒整理頭巾的手一頓,皺著眉對李慕乾輕聲說道:“哥哥,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古怪的聲音?”
李慕乾聞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側耳靜聽了一會兒,回答道:“河邊,有個女人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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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古道熱腸的錢小皇後當即便拉著自己的小官人去探了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