腎移植手術後,袁夢在醫院整整住了五個月。
手術很成功,主要是供體條件相當的好,袁夢身體雖然虛弱了些,受體卻未出現任何排異反應,各種嚴密監測護理之後,各項指標靠近正常值的速度比預想中的要快的多。
總算是有驚無險——還真是應了主治醫師杜朗的那句話:吉人自有天相。
做手術時,正是暑期裏的八月,相當炎熱的季節。
袁夢虛弱的躺在病床上,賀明宸在她床頭放了台收音機,也沒有什麼可聽的新聞,更何況有沈蔓青寸步不離的照顧著,賀明宸也是一天三趟的往醫院跑,基本上,這個東西買來聊以解悶的功效也沒有起到。
袁夢記得,那些日子裏,聽的最多的就是廣播裏的天氣預報。
柔軟細膩的聲優主持,用著蠱惑人心的聲線,預告著第二天的天氣——最熱的時候,地表溫度重要超過42°。
賀明宸每天進入病房,西服外套搭在手上,露出裏麵淺色的襯衣,早已是汗流浹背,如同從水裏撈出來一樣。
那時候,袁夢帶著呼吸機,有口不能言。
護士在她手邊放了塊寫字板,有想要說的話,就用磁性筆寫上。賀明宸和沈蔓青都舍不得讓她操心,基本靠著她的手勢也能猜出她想要做什麼。
可有一天,賀明宸守了她一夜,早上從醫院出發去公司,袁夢拽住了他的衣袖,嘴裏依依呀呀的想要說什麼,奈何氧氣麵罩罩在臉上,表達不清楚。
賀明宸猜了半天也沒猜對,隻好將寫字板遞給她。
袁夢握著筆,很吃力的在寫字板上歪歪扭扭的寫下四個字:下雨打傘……
袁夢的身體康複的很快,視力在三個月的時候恢複了,她問過邵恒,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可以出院回家調養,賀明宸和沈蔓青也沒有意見。
誰也沒有想到,阻止她出院回家,堅持她要繼續在醫院觀察調養的竟然是梁駿掣。對此主治醫師杜朗表示,梁駿掣已經預付了醫院袁夢此次治療的全部費用,連同後期半年的住院費也包括在內。
這件事,袁夢是後來才知道的,那時候她已經能下地行走。
知道這件事後,袁夢堅持要見梁駿掣,將這些費用還上。雖然梁家是有錢,對於這筆錢可能是不在乎。
但是腎移植的費用在任何一個尋常人來說,都算不得小數目,對袁夢而言亦是如此。她從前承梁駿馳的情,現在承梁駿掣的情,可說到底,她也隻是一個和梁家一點關係沒有的外人,以前和梁駿馳還勉強算得上是戀人,而現在呢?
梁駿馳早已不知身在何方,她手術這麼大的事情,他都沒有能回來看過一眼。
梁駿掣不肯收袁夢的錢,袁夢猜測,這是梁駿掣補償她的方式。可袁夢心裏清楚,需要補償的,其實並不是她,而是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梁駿馳。
梁駿掣常來醫院袁夢,每周一次,幾率算得上頻繁——那是相當頻繁。
袁夢向他問起過梁初雪的情況,梁駿掣告訴她,梁初雪比她恢複的快,已經回家調養,沒過多久就可以複工了。囑咐她不要擔心其他的事,好好安心養身體。
在那之後的幾天內,袁夢在電視上看見了梁初雪出席某商業會演的娛樂新聞,從屏幕上看,梁初雪還是以往那個樣子,臉色水嫩油光,笑起來的時候,臉頰兩側還是會有些嬰兒肥的影子。
後來,袁夢讓賀明宸買來了梁初雪的所有唱片和出演影片的CD,看著CD封麵上明朗出塵的女孩,袁夢在心裏不止一次對她說著:謝謝。
深夜裏,袁夢躺在病床上,賀明宸在沙發上發出清淺的呼吸聲。
她的耳朵裏塞著耳機,聽著CD裏梁初雪清澈幹淨的聲音,想著梁駿馳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在擔心著自己?
如果可以,她很想跑到他麵前告訴他:駿馳,我好了,我活下來了。
更多的時候,她的腦子裏總是浮現出一張張揚而玩世不恭的俊臉,額前的劉海永遠半遮住他的眉眼,斜飛入鬢的眉毛若隱若現,深邃如黑潭般的雙眸總是習慣的微眯著,微抬著下頜的樣子放肆而不耐。
可是,他看著她的時候,眼睛總是圓睜著,眼珠子漆黑如墨,嘴角也總是上揚著,會用掌心小心翼翼的捧起她的臉頰。
思念一遍一遍,他卻同身不由己的梁駿馳一樣——沒有來看過她一次。
袁夢透過窗外看著外麵,看綠草繁盛,蛻變為金黃。柔和的微風拂麵,而今已是刺骨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