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舟辰搬來北川的那一年,他在北川一小上二年級,沈歲安四年級。
每天早晨沈歲安都會在家門口等許舟辰,再跟他一起沿著那條小路去上學。許舟辰小學時的大半記憶都跟著沈歲安留在了那條小路上,從秋天到冬天到春天,再到夏天。
“許舟辰,不是老師說你,你看看你這個成績。”
北川一小的辦公室,戴著眼鏡的女老師將一張成績單拍在了桌麵上,而辦公桌的後麵,站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
他頭發長得幾乎遮住了眼睛,眼睛被擋在發絲後麵看不真切,無端顯出幾分陰鬱。他身上的校服鬆鬆垮垮,單肩背著一個書包站在那裏,低頭看著桌上的成績單。
成績單上的數字,除了語文一門,其餘全是紅色。
班主任歎了口氣,苦口婆心道:
“你都四年級了,明天暑假過去,開學就五年級了,再過一年又該上初中了。你看看你這個成績,以後怎麼辦?你家長呢?每次家長會都不來,你爸爸媽媽最近有時間嗎,我想和他們談談。”
許舟辰聽著老師的話,手指默默纏住了垂下來的書包帶子。黑色的係帶在手指上纏繞幾圈,勒得手指發白:
“沒有爸,另一個忙,沒時間。”
“你……”老師一開始有些生氣,但她聽著許舟辰的用詞,再想想關於許舟辰家裏的那些閑言碎語,到最後還是無奈居多。
她用手指叩叩桌麵,把成績單往許舟辰那邊推了推:
“老師也不知道你家裏的情況是什麼樣的,但許舟辰,老師希望你記住,學習是給自己學的。無論遇到什麼困難,就算所有人都放棄你,你自己也不能放棄自己。”
許舟辰聽了這話,點點頭,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沒,隻說了一句:“知道了。”
老師歎了口氣,還想再說點什麼,但開口前,卻被辦公室外幾聲敲門聲打斷了。
今天是這學期的最後一天,是期末考後發成績單的日子,再往後就是暑假,因此現在這個時間學校裏早已空了,再加上班主任留許舟辰留得有些晚,現在突然有人敲門,兩個人都是一愣,轉頭衝辦公室門口看去。
辦公室的門是半開著的,外麵站了一個十多歲的男孩。
這個年紀的男孩已經開始抽條長個子了,門口的男孩在同齡人中已經算是出挑的。
“嗯?同學,有什麼事嗎?”老師探頭看了一眼。
“嗯,我來找他。”辦公室裏除了老師就隻有許舟辰,他來找誰自然不用說。
老師想了想,看那男生不像是跟許舟辰同年級的,便多留了個心眼問了一句:
“你是許舟辰的……?”
“我是他哥。”沈歲安想也沒想就答了,隨後邁步走了進來。
從兩年前的那場雨夜起,許舟辰一開始叫沈歲安“歲安哥”,後來把“歲安”兩個字去了,直接稱他“哥”。
“他哥哥?那也算半個家長,你過來。”
許舟辰緊緊纏在手指上的綁帶驀地一鬆,原本被勒緊的手指沒了束縛,指尖躥上些微麻癢的感覺。
後麵,班主任具體和沈歲安說了什麼,他也沒注意聽,隻知道最後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跟在許舟辰身邊走上了回家的路。
路上,沈歲安什麼都沒說,他兩根手指夾著對折過的成績單,手垂在身邊,偶爾夾著那紙片晃動兩下。
許舟辰一路上隻盯著沈歲安手裏的紙看,莫名有些緊張,仿佛裏麵寫著對他的審判一般。
一直到二人走到沈家門口,沈歲安才停下步子,把手裏的成績單還給許舟辰。
許舟辰接過來,把那對折過的紙又折了幾折,邊問沈歲安:
“哥,你過了暑假,要去哪兒念初中?”
“北川三中。”沈歲安指著他們來時的小路:
“從這下去,右轉。”
他們以前上學都是左轉,顯然,三中和一小在兩個相反的方向。這代表著,從下學期開始,許舟辰就不能跟沈歲安一起去上學了。
許舟辰對沈歲安總有些依賴,現在突然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心裏還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感覺。
“哦。”但即便如此,他也隻是淺淺淡淡地應了一聲,倒是沈歲安主動問:
“你呢,還有兩年,你要去哪,想來三中嗎?”
說來說去,問題還是回到了學習上。
許舟辰垂下眼,用腳尖踢著地上的石頭,答:
“不知道,三中是重點,我去不了。”
“你可以。”沈歲安並沒有多餘的話。
而聽了他說的,許舟辰卻是突然笑了。他把手裏那張折了好幾折的成績單展開,給沈歲安看了上麵的那一片紅:
“用這個去?”
“我說可以就可以。”